這次的沖突最終還是沒演化成暴動,洛明羽和季宏回到軍帳里,想起剛才發生的事情,輾轉反側。洛明羽坐在帳篷的一角,默然不吭聲,季宏則在前面轉來轉去,不住地說道︰「早知道那旱魃這麼厲害,我們不踏這趟渾水了。」
以他們的本事,要安然逃出軍營不再話下,但想到三百多人命系于此便不忍離去。洛明羽沉靜了片刻,突然開口問道︰「阿宏,你不覺得這事有些奇怪嗎?」
「確實奇怪,可又說不上哪里奇怪。」季宏皺著眉頭說道。
「我也想不出哪里蹊蹺,總感覺這只軍隊怪怪的,而且那姚都尉對逃兵嚴苛殘忍,毫不留情面,我對他大打出手他卻沒跟我計較,實在是令人捉模不透。」洛明羽此時冷靜了下來,想起他剛才居然毆打的軍官,也有些後怕。
季宏哈哈一笑︰「沒看到方才幾百人都護著你嗎,許是那姚害怕了,只能打碎牙往肚子咽。明羽啊,平日里見你嚴謹沉穩,怎麼剛才卻那樣沖動……不過挺對我的口味!」
洛明羽被他一贊也感到幾分痛快,但很快沉了下來,嘆然道︰「我自小在西南鶴拓長大,從來沒見過那麼多人同時喪身,當時在那妖怪洞窟之中,我看到身邊的人一個個倒下,雖然和他們素不相識,可我心里還是覺得說不出的難受。」
季宏見他語氣幽然,只得道︰「天下多紛爭,難免血光之災,如果不除去旱魃,方俠鎮的旱災就無法解除,死傷也是不可避免的。你就別難過了,那姓姚的不是說了嗎,等過兩天皇都就會派人支援,等那些人一到,對付旱魃就有勝算了。」
「但願吧。」洛明羽輕躺在榻上,已經很是疲倦,過了一小會就是鼾聲連連。
這樣,一千多人的部隊在營寨里歇息整頓了兩天,期間並沒發生什麼變故,直到第三天,一場慘劇才拉開帷幕。
當時已經是深夜,多數人已經進入熟睡,營地門口的兩個守備也是哈欠不斷,其中一人有些撐不住,抱怨道︰「我就納悶了,咱們是來圍剿旱魃的,為何姚將軍還要派人輪番站崗,難不成那旱魃還會從它巢穴里鑽出來夜襲軍營不成?」
另一人說道︰「姚將軍讓我們守的不是旱魃,而是那些從鎮上招來的新兵。」
「怕他們趁夜溜走?」
「可不是嗎?不過我也想不通啊,姚將軍招這些人入伍原本以為他們能派上些用場,可是從前兩天那場仗看,除了那兩男一女,其他人根本一點作用都沒有,為何姚將軍還要死活地留著他們?依我看來還不如把他們放回鎮上呢,這樣還少了一個累贅。」
「我估計是姚將軍好面子吧,他之前下令過誰要是臨陣月兌逃就按軍法處置,若是放那些人回去了,他在將士們心中還有何威嚴可言?」
兩人一言一語的閑聊著,還是抵擋不住排山倒海而來的困意,連眼楮都快張不開來,這時他們背後一個男子矮著身子悄悄逼近,用刀柄在兩人後頸很砸了一下,將他們打暈在地。
這人方臉圓目,筋骨強健,正是白天和姚都尉頂過嘴的孔剛。他鐵匠出身,雖然不會什麼功夫,但臂力頗大,兩下就將守備的哨兵放倒了,朝身後揮了揮手道︰「大伙出來吧。」
四十來人從營帳之後悄悄模模地走出,他們均是彎著身子,顯然是不願被人發現。
「阿剛,咱們就算逃回鎮上,早晚會被這幫當兵的抓回來,不更加是自尋死路嗎?」人群中一個年紀稍長的人說道,從他臉上能看出來惶恐和不安。
「你還沒看出來嗎,這些朝廷軍卒根本沒把我們的性命當回事,如果我們奮起反抗還能爭取一絲希望,倘若我們再等下去就是必死無疑了。」孔剛毅然說道。
「你的意思是,我們一不做二不休?」
「沒錯,與其坐以待斃,還不如跟這幫兵卒子拼了!」
眾人合計了一番,決定趁著夜黑風高發動兵變,方才那年紀稍長之人想起了什麼,沉聲道︰「以我們幾十個人掀不起多大的浪來,不如將那三個少年叫上,有了他們相助,定能將那姓姚的活捉了。」
「可萬一他們不願意跟我們同謀,豈不是敗露行蹤?」
「不可能的,你沒見到那使劍的少年還跟姓姚的大打出手了嗎?他們三個現在跟我們算是綁在同一條繩上的螞蚱,只能往一塊蹦!」那人胸有成竹的說道,好似乎事情已經蓋棺定論。
孔剛覺得此舉可行,當下帶了幾人帶來洛明羽和季宏的帳篷。此時洛明羽正在熟睡之中,被人硬生生推醒過來,他見幾人滿臉神秘地圍在自己臥榻之側,剛要張嘴大叫,卻被一只手捂住了。
「小兄弟莫驚,我們此次找你並無惡心,而是要跟你共商要事。」孔剛生怕被外面的哨兵發現,將聲音壓得極低,把他們的意圖和盤托出。
洛明羽雖然對姚都尉也頗有成見,听他們要倒戈相向也大為驚愕,說道︰「這些官兵雖然霸道了一點,畢竟是為了方俠鎮百姓著想,你們這樣是不是太過分了?再說姚將軍不是也說了嗎,皇都的援兵很快就到,有了援兵相助,我們對付旱魃就勢在必得了。」
「兄弟太過輕信于人了,那姓姚的口口聲聲說皇都會派人過來,可這兩天卻丁點兒動靜都沒有。依我看他只是想穩定軍心才用這些話敷衍我們。再說方俠鎮乃是偏遠小居,就算是出現旱魃也不會驚動皇都,更何況現在水路不通,想調集大軍而來難上加難,想從皇都軍馬過來顯然是不可能的。」
孔剛說得有理有據,洛明羽也猶豫了,心中想著︰「倘若真的沒有援軍到來,我們就必須臨陣倒戈嗎?」
幾個見他遲疑不決,正要再勸,這是帳篷外傳來一聲喊叫︰「大膽叛逆,想要半夜起事嗎?」
接著傳來一陣兵刃摩擦之身,火把的光亮閃耀在營地之內。
季宏也被驚醒了,隨著幾人趕到軍帳之外,只見軍營中人影聚集,火光印在各種兵刃之上,發出駭人的光芒。方俠鎮的幾十個民兵被圍在中間,周圍是身穿鎧甲的兵卒,姚都尉站在當頭,他牙根緊要,眸目中幾乎要噴出火來。
見行蹤敗露,孔剛也來不及疑頓,抽出腰間的戰戟,高聲喊道︰「鎮上的鄉親們,跟著我一起殺出去!」
姚都尉神色含怒︰「看來帶頭的人是你了,來人啊!軍法處置他!」
他話一落音,一小股兵卒就持刃沖了過去,方俠鎮眾人不約而同的擋在孔剛面前,兵器亂舞,居然將三名兵卒砍倒在地,接著一鼓作氣,向著營地大門奔走過去,顯然是要逃月兌。
姚都尉自然不能讓他們溜走了,張弓出箭,正中一人背心,那人當場倒地,口吐鮮血。
這般舉動讓方俠鎮眾人更加怒不可遏,孔剛才跨出營地的腳又收了回來,轉身向姚都尉攻去。
方俠鎮倒戈之人雖然只有五十人之眾,但是蓄謀已久,正在勢頭之上。而軍營一方剛剛從酣睡中驚醒,有的人連盔甲都來不起穿,被五十來人這麼一沖就陣腳大亂,陷入苦戰。
紫茵聞風趕來,見眼前的局面混亂,問道︰「明羽哥哥,我們該幫哪邊?」
洛明羽皺了皺眉︰「哪邊都不幫。」他並非冷酷,而是在這種情況下徹底分不清誰是誰非,不知該有何作為。
就這樣,兩方陷入慘烈的拼殺,方俠鎮一邊顯然以孔剛為首,緊盯著姚都尉圍攻,可姚都尉身為一軍統帥,身手顯然不是蓋的,長刀揮砍之見便擊傷了七八人,孔剛見拿他不下,趕忙罷手,帶著眾人向外面突圍出去。
「想逃之人,統統殺光!」姚都尉額頭上青筋暴起,命三支百人分隊把守住營地的各個出口,自己則帶著一干人向著方俠鎮叛兵逃走的方向追趕。
軍伍的校尉都是配了軍馬的,兩名校尉急于立功,縱馬沖在最前面,不知不覺和身後的大部隊分開了。孔剛目光敏銳立馬察覺到這一破綻,足底一個急停,居然殺了一個回頭槍,長戟矮掃過去。
「噗」的一聲,那戰馬被砍斷了前蹄,發出長嘶,馬背上一名校尉被掀到了馬下,待爬起身來時,脖子已經在對方的刀刃下了。
這樣的變局來得太過突然,軍伍的兵卒如同撞上了一堵牆,定住腳步,不敢往前面再跨半步。姚都尉伸手示意眾人冷靜,緩步走向前去。
「姓姚的,你再敢往前一步,我就讓你這個手下腦袋分家!」孔剛的語氣咄咄逼人,可腳步卻在後退。
「你們聚眾作亂,若是能自覺歸降本將還可能放你一條生路,但若你殺害軍官,你們所有人都難逃死罪,怎麼樣?想死還是想活,你們自己選吧。」姚都尉目光如刀,在眾人身上刮來刮去。
「別說笑了,你會放我們生路?」孔剛顯然不會相信,對身後的眾人道︰「大伙別信他的鬼話,好好帶著這個家伙退離,我來斷後。」
校尉的在軍伍中乃是百人之長,地位不低。姚都尉見重要手下在對方把握之下,也不敢輕舉妄動,眼巴巴地看著一行人慢慢地走出了營地大門,向著遠方的夜色漸隱。
洛明羽三人雖然沒有卷入其中,但心底還是希望孔剛等人能夠安然逃月兌,眼看他們即將得逞,嘴邊不經意地露出一絲笑容。
然而孔剛眾人退開幾十丈遠,突然半空中三個白色的人影飄了過來,輕輕地落在人群中。
他大吃一驚,揮戟向那校尉頸中劈去,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道牽制住了,接著眼前青光一閃,胸口如遭重擊,身體飛了出去,那校尉乘機掙月兌挾持,連滾帶爬地逃回軍營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