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殿底隱藏著這樣一個迷道,令人實是猜不透其意圖。此女帝行事,顯見獨斷專行,無人敢忤逆,卻又為何處心積慮要建這樣一個地室呢?
兩人沿著石階下行,卻又走過圈圈盤繞的木梯,若非有送月花放出的紅光,幾不可視物。未料到沿螺旋木梯下行許久之後,卻驟放光明。
走入一道方門之後,卻見一個寬不下二三十丈的圓形石室,分作內外兩層。內層一圈晶壁,現出其中的玉階金鑾,一道屏風之上江山如畫,連綿無絕。一人正坐在那御座之上,閉目不語。滌生看時,那人不是武尊蕭原,更待有誰?只是好像比之數月前瘦了不少,且體魄看來似也無那般魁梧了。」蕭老伯,我來救你了!」滌生叩那晶壁,外間听來,一叩即傳出清靈之聲,但晶牆內的蕭原卻只是坐在那御座上,似乎完全听不到滌生的呼聲一般。
滌生看那晶牆,薄如片紙,不知是何材料構成,仰仗自己大力,一掌往上擊去,卻只擊出一道碧影在晶牆上蔓延開了去,而整個石室中卻響起一陣鈴音般的回蕩之聲。」師弟,金打玉,才能打得粉碎。你用手掌去拍它,如何能拍得碎。」若離上前,將離火明滅往那晶牆上斬去,金玉交擊之聲更響,那晶牆現出道道長痕,卻總在清音響徹過後又恢復了平整如初。惹得若離性起,又揮出那劍光化作的青龍,吐出青焰不斷往晶牆上焚燒,卻也只是激得青紅之色亂綻,依舊如故,不得損去分毫。
兩人料這晶牆必有極其厲害的禁制,便欲分向兩頭去尋找。但不料石室之中一陣彩光閃爍,隨著笙管箏簧之聲大作,似有兩個人影慢慢移來。兩人小心戒備,卻見一男一女雙足不動般平平移來。男子粗獷雄豪,女子妖嬈嫵媚,眉眼顧盼生春,天生風流。
這女的自然是那妖邪女帝沙華麗嘉,而這男子虎軀英骨,卻又正是蕭原。但這晶牆之隔,又怎會有兩個蕭原存在?
兩人駭異之時,再仔細觀察,卻見這移來的一對男女雖衣袂飄飛,雙目欲活,但面上表情卻一成不變,竟是以蠟制成。
這一對蠟人似乎安在機杼之上,在圓型石室外圈緩緩轉來。
那本來坐在御座之上的蕭原此時卻如有所感一般睜開雙眼,看著這一對蠟人在自己面前經過,雙目只中如有喜色,又跑來扶在那晶牆上,緊盯著那妖女的蠟像,如痴如狂。
滌生大駭,見蕭原此狀似也為妖女所惑。想初見之時,武尊是何等豪邁英骨,又怎會被如此一妖女所迷。但想到方才在天香殿中妖女的百般惑術,縱是滌生若離兩人,也心神險為所控,蕭原武勇冠絕天下,但終是凡人。
那一對蠟人不但緩緩移來,竟同時還發出語聲,旖旎私語,如夢如幻,竟在這石室之中飄飛。蕭原听這虛幻的聲音,面上也似沉溺于往事一般。
兩人正在想如何才能喚醒蕭原,不料身後又是一組組蠟像移來。對對男女盡是蕭原與沙華麗嘉,只是服飾情態各異。或臨窗共讀,或憑欄望月,或舞劍成雙,或畫眉添香,到得最後甚至出現肌膚相親的**之姿,將若離羞得滿面通紅,心中暗罵妖邪不提。那蕭原見這組組蠟像種種情態,面上如痴如醉。不想緊接著又是一組蠟像移來,卻是兩人生出誤會嫌隙的情景。只見蠟像上蕭原須眉皆立,而妖女掉頭垂淚;或蕭原立在榻邊,而妖女背身過去,臉現病容;到得最後,竟是妖女舉劍刎向頸邊,蕭原拉住她手腕制止,那花容之上珠淚盈盈,我見猶憐。晶牆之內蕭原見到這一組蠟像,又如刀挖在心,面上無限痛苦,甚至以頭搶壁,直欲自弒。
滌生見蕭原瘋癲如此,不由大為焦急。雖不知那妖女究竟用了何等妖術,但想必與這些蠟像有關,當下便氣運雙掌,直向那些蠟像拍去。若離也心恨妖女邪術,便揮劍縱斬,頓時一隊隊蠟像都被擊碎。
那蕭原在晶牆之內見兩人如此,竟然怒極,在內縱身呼喝,又不停用雙掌擊打晶壁,竟欲沖出與兩人拼命。滌生越見蕭原如此癲迷,越不容情,掌影如山,擊得碎屑紛飛如雪。滿地碎片之時,若離揮劍放出青焰,將那蠟像焚燒,逐漸融化,似真似幻的武尊妖女同化為一團彩泥,又隨水潺潺流去。
晶牆內蕭原見蠟像盡被毀,竟至急痛攻心,竟然昏了過去。而此時,那道晶牆卻一陣碧光蕩漾,卻也突然隱了去。」蕭老伯!」滌生叫了一聲,便立即沖去,將蕭原扶起。
那蕭原在滌生懷中瞑目不醒,身上微微顫抖,整個人比以前如縮小了一半,絲毫不見武尊氣魄。此時滌生仍是不知自己身世,自以與這蕭原非親非故,但不知為何,見蕭原如此,自然而來的關心情切不由令他咬牙道︰」蕭老伯,我必使那妖女去了妖術。若不能令你恢復心神,我非叫妖女形神俱滅不可!」
那蕭原似有察覺,身軀動了一下,卻仍未醒來。眉頭緊鎖,一代武尊竟至孱弱至此。若離蹲在滌生身邊,捧著下巴看著蕭原,也不禁眉頭暗鎖,總覺有些異樣。
滌生將蕭原背起向若離道︰」師姊,事不宜遲,我等快離開此處。先尋安全之地將蕭老伯藏起,煩師姊看護蕭老伯,我去尋那妖女,逼她去了禁制。」
若離心知滌生要找那妖女拼命,又擔心不是其對手,便以此為托辭,竟要孤身犯險。當下卻也不說破,心中暗思︰師弟,如今你我二人還會讓對方一個人冒險嗎,真是個傻師弟。
兩人負著蕭原,又沿著那木梯走上。未料自三人一離開那石室,卻滿室火發,頓時匯成一片火海,直沿著木梯直竄而上。火中如有一雙縴縴玉手,直追著兩人,似要將兩人留在地下。
待出得那入口之時,兩人一躍而起,若離放出數道劍光,將那火勢給逼了下去。兩人正要從天香殿中離開,卻見已被上千金衣禁衛包圍。這些禁衛或站或蹲,手中持著寒鐵連弩,又有八門鎏金龍首的銅炮對著兩人,直將兩人當作大陣仗一般。
滌生舉玉笛向那些禁衛一指道︰」擋我者死!不要命的竟可過來。」」小哥為何有這麼大的火氣呢?難道怪我禮數不周嗎?」一陣媚笑之聲,那妖女坐在一玉車上,由侍衛推著款款而來。此時她霞帔鳳冠,一身金紅相間,全然王者氣象,但面上卻仍是圍著輕紗,只露出一對桃花妖目,流波送情,蕩人心脾。
滌生見到這妖女,更不答話,將蕭原放在地上,叫一聲」師姊小心,勿讓他們傷到蕭老伯」便一縱向那妖女而去。
那些禁衛便將連弩放出,萬千銀芒電射而來。此時滌生再不容情,玉笛揮過,綠光大盛,那無數連弩便立即化為碧焰一朵,落在地上,且綠光拉開一道百丈寬幅,直向那禁衛而去。卻不料妖女玉車扶手之中卻飛出兩道緋光,化為一道光幕,與滌生放出的碧光相互抵消。
那些金衣禁衛轉過龍首的銅炮,頃刻之間,數十個火球便呼嘯著向滌生飛來。滌生將玉笛連揮,飛出的碧珠與火球相抵,飛得殿中到處皆是,頓時紅光叢生。亦有些許火球被滌生放出的碧珠彈回,落在禁衛叢中,一片混亂,時有禁衛飛跌出去。
那妖女卻是甚有興味地只是看著滌生將眾禁衛逼得東跌西倒,紅光之中反而襯著她面紗如透,嬌靨生春。縱是天香殿也要被這一番激斗毀去,她也全然不當回事一般。
若離見滌生斗得激烈,也手里發癢,恨不能一同躍去參入其中。卻不想這時蕭原卻被激斗之聲驚醒,見滌生一道道綠光向妖女擊去,雖總被妖女玉車扶手放出的光幕抵住,但其勢越來越急,逼得那玉車也連連後退。」你這妖人休想傷她!」蕭原猛然一聲大叫,竟趁若離不備猛然沖了過去,擋在那妖女面前。滌生收手不及,一道綠光擊在他身上,立刻癱倒了下來。幸得滌生見勢,最後發出的那幾道碧光瞬間減了幾分真力,方不致令其立時殞命。本來若那妖女仍自放出光幕,蕭原也不會受傷,但她竟在此時不再放出光幕,任憑蕭原被滌生綠光擊中。
滌生落下地來,面上已是全然怔住。
蕭原倒在地上,竟慢慢爬進妖女的玉車,慢慢伸出手似想觸及她,聲音也顫巍巍道︰」是你嗎,沙華麗嘉。我終于,我終于又能見到你了?」
滌生與若離大惑不解,全然不能相信蕭原竟被這妖女迷惑到了如此地步。」你見到我有什麼好?留在地下一直保持著你那幻想,不知世上變化,反不為好嗎?」那妖女柔柔說道,語聲之中似有憐惜,又似有幾分鄙夷。
滌生全然看不懂面前這情形。若說蕭原是被這妖女迷惑才做出這般反常的行徑來,但那妖女沙華麗嘉說來一直痴慕蕭原多年,為何如今又如此不屑一顧?其中定有隱情。
滌生正想喝問之時,不料有一侍衛近前,向妖女道︰」啟奏陛下,陛下要尋那人如今已帶來,此刻正候于天香殿外。」」那還不快令他進來。」
侍衛俯身下去,立即又有兩個侍衛帶著一人走入了天香殿。只見一滿臉疲憊之色的少年被帶了進來,臉上的塵土依舊蓋不住那眉間半月形的胎記,正是那名喚遠山的少年。」你且過來,讓他也看看你的長相。」妖女向遠山喚道。
遠山若失神般走來,不知為何看到地上的蕭原之時卻面色大變,竟現出一種凶狠之色。滌生見他地上身影有異,叫得一聲不好,方要向蕭原前躍去,遠山的身影之中頓時分離出一道黑影,頃刻便侵入到蕭原的身下倒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