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青年綁著一個身著墨藍色夜行衣的人而來,在這無人沙漠之中,竟然還蒙著面,唯恐被人發現其身份一般。
康南強巴冷哼一聲道︰"往年進出沙漠,很少踫到,倒是這一次沙漠匪幫出手了,是想把我們一網打盡嗎,胃口實在不小。"
那蒙面人看著康南強巴,眼中滿是不屑之意,當族人要解下他面罩之時,卻見他怪眼一翻,隨後從面罩下冒出一團青煙,頃刻間便臉上滲出豆大的黃珠,整個人如同泄了氣一般迅速癱倒下去,眼見已是服毒自盡而無救。
滌生道︰"大叔,這些人趁夜而來,就是為了破壞食水?"
康南強巴點頭道︰"這是沙漠匪幫慣常用的手段了。沒有食水,我們很快就會虛弱下去,過兩三天後他們再發動攻擊,就能以最小的代價奪得我們這整隊人的輜重了。"
滌生道︰"他們此時必未逃遠,為何不追?"
康南強巴道︰"他們來破壞食水的人不多,但都騎著快馬,得手之後四散跑開,如果分人去追,多半會中了他們的埋伏。如果我們大部追出,他們更有可能發動埋伏直接襲擊我們的營地,所以遇到這種情況,只好想辦法再找水源,更不可輕舉妄動了。"
滌生道︰"這一回便不能讓他們如願了。"
道罷之後便升起,從營地飛出。只見四五道塵煙向著不同方向漫去,正是那匪幫成員在沙上疾馳,卻哪里想到空中有人正盯著他們。
五騎快馬跑出十余里之後,見無人追來,又調整方向慢慢往中間一人靠攏,隨後五人並騎,放慢了速度,如在月下信步而行一般。如此又行過數里之後,五人卻翻身下馬,在沙地之上跪下,對著那空中冷月如在祈禱一般。
滌生全然看不出他們此舉何為,正待靠近一些觀察之時,未料只聞身邊一聲叱喝,一道影子迅速向那五人飛去。
"師姊且慢!"
滌生的喝聲亦驚醒了那幾人,他們身子一顫,嘴上念誦不停轉過身來,只以有人追來,卻怎能想到幾道劍光從空中飛來,尚來不及拔刀,便已倒在沙地之上。
"師姊你太也心急了。"
滌生與若離將遁光按下,落下地來,卻未料雯芸兒竟也從若離背上跳下,竟是跟著她一起追來。
若離奇道︰"我劍光並未指向他們要害,只是要擊傷他們手臂,好讓他們無法還手也來不及自殺,怎的這麼經不起嗎?"
三人走上一看,卻見那五人也同先前被族人捕獲之人一樣,身上俱冒出青煙,隨即人便急速往夜行衣中縮去,片刻後竟只余下五身墨衣,人已不見所終。
雯芸兒驚道︰"魔鬼!消失了。"若離亦睜大雙眼,也深為不解。
滌生翻動那地上的夜行衣,卻從中翻出一道紙符來,其上繪著朱文篆字,顯見便是外道驅魂役鬼之物。
滌生吸口氣道︰"如此看來,果然並非什麼神靈設下的考驗,而是有妖人在控制這一切。"
若離道︰"那又會是從哪里來的妖人?會不會和要害雯芸兒的是同一人呢?"
滌生詫異道︰"誰要害雯芸兒?"
若離搖頭道︰"我問她,她也不肯說。雯芸兒妹妹,你說的找齊歌篇之後就會沒命到底是怎麼回事?"
兩人都將目光集中于雯芸兒臉上,卻見這小女孩閉緊縴薄的嘴唇,卻是一字不肯透露,只是面上近乎絕望般的表情更顯得楚楚可憐。兩人再三逼問,她只是不肯說,也只好作罷。若離心想有我們在,焉能讓妖人靠近這小女孩身邊。
當下兩人又帶著雯芸兒,向營地飛回。在空中之時,這小女孩又變得甚為興奮。方才若離從營地飛出,也是雯芸兒要跟來,她竟是對修士飛行絕跡之能無限向往。兩人帶著她並不徑直回營,卻在寒月之下高起低落,身畔時為月輝雲影,時而驚沙如浪,飛到急處,雯芸兒幾次以為自己將墜落而失聲,但一雙幼目卻也一刻都不肯閉起。兩人是想令這小女孩愁容稍解,或許可以慢慢問出她話中之意。
只是如此一來,他們卻也未來得及回到營地,發現在關著枯龍子的營帳上方已隱隱有妖氛升起,雪神紅鶴也已躲入帳中,其余人均非修士,自是察覺不到枯龍子身上正在慢慢升起的變化了。
第二日清晨,康南強巴便指揮族人動身。如今食水幾乎損失殆盡,日中最熱時分便又須扎營休息,減少體內水分的流失,如趁氣溫尚低的凌晨與黃昏找到水源,就最為理想了。
然則深入沙漠中月復,四望俱是一片無邊金黃瀚海,卻哪里能見到一絲綠意?偶被風吹起沙塵,露出不知埋入多久的獸骨,更讓沙海行人感到絕望。那兩個尚有食水的水囊一個交給滌生這幾個貴客,一個給了雯芸兒,讓她傳遞給歌者潤唇,而康南強巴為首的青壯牧民,卻兩天未進滴水,唇裂喉干,幾要冒出煙來。
滌生若離怎肯佔了這剩余的一點余水,要讓出,康南強巴卻無論如何不答應,說是族中千年傳下的規矩便是如此,即便渴死,也不能違背。兩日下來,滌生若離再無法坐視,便于中午扎營時讓雪神紅鶴飛行去尋找水源。兩狼飛出約有一個時辰之後終得喜訊而回,說是在三十里之外見到一片綠地。
康南強巴听到這個消息不由精神一振,但仍然等到太陽落山之際,方才令族人動身,往雪神所指那方向而行。入夜時分,終于走到那一片"綠地",卻見是叢叢仙人掌,正在黃沙之中堅強的生長。
康南強巴見到這一叢仙人掌,面上略有失望之色,卻仍向雪神行禮為謝,隨後帶著那些青壯年去仙人掌下撕下一點地衣放在唇中輕抿,略作潤唇。
若離奇道︰"既能長出植物,還是沒有水嗎?"
康南強巴道︰"這仙人掌與地衣之上的水分並非從地下得來。"
若離看看那墨綠的地衣,似無法相信道︰"那從哪來?天上嗎?"
康南強巴笑道︰"正是天上。"他隨即向空中一指,只見沙漠之上吹過陣陣冷風,隨後他告訴幾人,正是這風將千里以外海洋的水汽吹來,仙人掌能將風中水汽留住,冷卻後滴下水珠,因此地衣也得而存活,而這地中依舊是一片干土。
雯芸兒望望空中風聲呼嘯來去,又看看這些仙人掌依舊挺拔屹立,不由眨下眼道︰"那我們為何不也學它們呢?"
幾人都愕然道︰"這該如何學法?"
雯芸兒拉著若離的手道︰"姊姊你來。"
幾人俱不知這小女孩想到什麼主意,若離也是滿臉困惑。卻見她們兩個在一個馱著什物的駱駝身旁忙了許久,卻將兩根支帳幕的竹竿掛上一個簡單編就的繩網,插在一道丘坡之上,又在下方放了一個罐子,一兩個時辰之後,那罐中竟真的貯起了底上淺淺一層水。
若離見雯芸兒如此聰明,心頭更添喜歡,更是不容有任何人傷害到她了。康南強巴亦覺此法可行,便指揮族人一起拆線繩編了一張長四丈高兩丈的大網,立在坡上,下面放滿罐子。
第二日凌晨檢視,罐中竟然都貯下半罐水。干渴三日的族人竟顧不上喝水,歡呼著圍來。雪神紅鶴早已是驚弓之鳥,飛在空中。但這一次他們卻是想差了,族人只是圍著雯芸兒歡跳起舞,全然不像此前缺水三日已極為虛弱之人。
"師姊師弟快看。"
雪神在空中突然叫得一聲,滌生若離看去。只見那張大網之上,現出一點金色,似順著凝結其上的露水而在流動,一如一個個水珠之中的文字,正要向下方墜去。有了前兩次經驗,連得他們四人也已看出這正是那歌篇的殘片,眼見便要墜落,若離不由叫道︰"雯芸兒妹妹!"
雯芸兒也已發現了這網上的金光,何用若離提醒,便已一邊唱著一邊向那大網跑去。這一次那所謂的"風神"又以這種特殊的方式將殘片送來。既得水,又得歌篇,族人傳唱記錄之時俱滿心歡喜,其有人能注意到駱駝隊末縛著的枯龍子雙眼之中詭異的黃光已恢復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