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大營，楚皓然一時心情難以平復。本以為自己早已看淡了往事。但見著王妃之後，還是忍不住說出了那番話。心中不免對自己問道，這是怎麼了？我為什麼還會如此在意，心底真是放不下這些人嗎？
漫無目的走了大半天，感覺月復中有些饑餓。打算找個地方吃點東西，抬頭一看卻是不知不覺已經入了城。想起曾秀才今日在城中宴客，不如前去找他。如今自己身邊能一吐心事的也只有他了。
到了曾秀才所說的酒館一問，才知道一行人早已散去。剛退出酒館，想要回到軍營再說。就听路邊有行人朝著前方跑去，言語中說著「那兩人死得好慘，據說是有魔族混進城來了。」
魔族混進城！楚皓然心神一震。急忙跟著朝那處跑去。還未走進，就听見吵雜喧鬧聲傳來。遠處望去，足有上千人圍在周圍。
看著眼前的人山人海，楚皓然搖搖頭。這赤松民風還真是剽悍，放在其他地方听說有魔族在城內的話，當地居民肯定是早就躲得遠遠的了。這里倒好，不僅不躲，還專門聚集起來看熱鬧。想了想，打算先到衙中去看看。那邊的消息應該比這里要詳細得多。
轉過身就要離開，旁邊一個好听的女子聲音叫住了自己。「恩人，是……是你嗎？」回過頭，一張嬌艷如花般的小臉正俏生生望著自己，眼神中帶著驚喜。正是上次自己救下的肖怡然。
「真的是你啊！恩人。」肖怡然兩步走到他跟前，欣喜的說道。「你何時到的赤松啊。上次你離去之後，奴家在落霞城尋了你好久都不見你。原來你是到了邊城來啊！」
不知怎的，對于眼前的女子。楚皓然心里總是會產生奇怪的感覺，不自覺得就想避開她。見著她如此驚喜的模樣，不忍拂了她好意。于是微笑道︰「是啊，我從軍了。」
「從軍！」肖怡然眼神中一陣悸動，「有恩人這般高人從軍，我們心里更踏實了呢。魔族別想破我赤松城了。」
楚皓然笑笑不語，岔開話題︰「你呢？肖小姑娘，你怎麼到赤松來了？」
「我家姨丈是做糧食生意的，瞧著這些日的大戰。自是不會放了此等機會，這些日子都是我姨丈供應你們軍糧的呢。」她一臉得意的說道。
「這樣啊！」楚皓然心中了然，繼而說道︰「這些日城里並不太平，姑娘一人出行還要多加小心。」
「謝謝啦！」肖怡然甜甜一笑，「有你這位大恩人在，小女子可是放心得緊呢。對了，你這是要往哪兒去呀？上次你救我之事，奴家還未有機會報答。姨丈為此還責怪于奴家，如恩人有空，可否到小女子家中一坐？」
「不用了，小事一樁罷了。」
「對奴家來說，可不是小事。既然這次奴家遇上了恩人，說什麼也要感謝一番的。」
楚皓然直欲發狂，他平生最不善于女子打交道。此時兩人站在大街上，對面女子又是一副神色幽怨的模樣。過路的行人都忍不住瞧著這邊多望了幾眼，還以為自己把她怎麼了樣了呢。
急于想擺月兌這尷尬的情形。楚皓然無奈的苦笑道︰「肖姑娘，還請前面帶路。」
肖怡然听得他答應，展顏一笑，哪還有半分哀怨的神色，笑意盎然的領著他朝城東走去。
路過那事發處時，隱隱听得里面有小孩的哭聲。听得圍觀的人群有人說道︰「好可憐的一對孩子，父母就這樣去了。以後怎麼過啊！」周圍的人也紛紛嘆息，怒罵魔族可惡。
瞧著楚皓然靜靜立在那兒默不作聲，肖怡然眼珠一轉，試探問道︰「恩人可是擔心那兩個孩子?」
楚皓然搖搖頭道︰「和魔族大戰中，不知道多少孩子失去了父母，父母失去了孩子。那兩孩子不過是其中之一罷了。我只是感嘆這亂世何時才能結束，還人們一個太平之世。」
「魔族真是可惡得緊。無緣無故掠我們土地，殺害我們的親人。若不是他們，我又何苦會流落到寄人籬下的處境呢？」肖怡然恨恨說道，不知情的人，還真以為她和魔族有著深仇大恨。
楚皓然望著肖怡然，疑惑的問道︰「姑娘不是京城人嗎？」
眼見說漏了嘴，肖怡然臉色一變，淚水跟著便落了下來。「小女子父親原是京官，後被派往東齊為官。父母也是在那時慘遭不幸的，留下小女子一人無依無靠。」
見她楚楚可憐的模樣，楚皓然也不疑她。安慰道︰「姑娘不要傷心了。你想想，這天下受了魔族之害的人何止你一人。如今你還有依托的人，而更多的人卻是無家可歸。和他們比起來，姑娘你還算幸運得了。」
肖怡然止住淚水，水汪汪的眼楮望著他。不解的問道︰「恩人，我听你語氣對魔族好像並無太多的惡感啊。」
楚皓然一愣，萬沒想到她會如此評價自己。想到在魔境內遇到的蛇族部落，心中也會對他們產生憐憫。並不像其他人那般提到魔族便是深惡痛絕的樣子。輕輕點點頭，低低說道︰「也許吧。我去過魔族之地，見過一些魔族的村落。所聞所見和你們想得是不一樣的。」
肖怡然眼中閃過一絲戲謔，裝著驚訝的模樣問道︰「你……居然敢去魔境。那里可是……傳說中的那樣恐怖，到處都是吃人的魔族嗎？」
楚皓然好笑的搖搖頭說道︰「你們都以為魔族之地四處血海，見著了便是相互殘殺。其實，魔族也和我們一樣，有感情，有牽掛。」想起哈赤羅羅，感慨道︰「他們也會為親人的逝去悲傷，也會為保護自己的親人甘願舍去生命。我見過一個魔族女子，為了保護自己的孩子不受傷害。將孩子死死壓在身下，而自己卻甘願承受靈魂的煎熬。這些，並不是一個殘忍的族群能做出來的。」
肖怡然臉色變得凝重，看著楚皓然的眼神復雜了許多。輕輕問道︰「那……你覺得，他們為什麼還要不停的攻打我們呢？」
「為了生存吧。」楚皓然悠悠說道，「魔族的土地貧瘠，產物極少。又因族中規定，不得擅殺他族。只能殺些還未完全進化的野生獸，對于他們來說，自是想要佔據我人族之地了。說真的，我對南方魔族的 很是佩服，在短短幾十年就能將未開化的魔族約治理的井井有條。有能力與我人類一爭高下。很是不平常啊！」
「她不是你的死敵麼？」肖怡然心中驚住了，沒想到楚皓然會如此看待他們，連話語中的失誤都未察覺到。
「死敵，也許吧。」楚皓然笑笑，倒忽略了她是為何得知 與自己的關系的。「那是在戰場上吧。大家所信之道不同，這也是沒奈何的事。」
見肖怡然一下沉寂下來，還以為自己這番話嚇著她了。有些擔憂的問道︰「肖姑娘你還好吧？這些話，只是我個人所想。你不要太過在意了。」
肖怡然低垂著臉，似乎在想著什麼事情。只听她幽幽說道︰「恩人，你為何會對我說這些話呢？你可知，我與魔族可是有深仇大恨的。」
楚皓然暗惱自己只顧說得痛快，忽視她的感受。聞言不好意思的說道︰「對不起，肖姑娘，我只是不知怎的。哎，這番話自我從魔族之地回來便在心里了。沒對我好朋友說，也沒對我二叔說。今日听你評起魔族，忍不住便說出來了。真是……哎！」已不知該如何說下去了。
見他臉帶歉意，肖怡然「撲哧」一笑。「好了，好了。逗你的呢!你可是大英雄啊，敢深入魔族。又是人家的恩人，豈敢怪罪于你。」
瞧著她臉色瞬間轉晴的模樣，楚皓然暗道女子心意果然難以猜測。跟著笑說道︰「你就不要恩人，恩人的叫我來。就叫我的名字吧。」
「是，楚公子。奴家這廂有禮了。」肖怡然低身福了一福後，捂嘴笑道。
談話間，兩人已來到肖怡然住所。從外面看，這是一座外觀極為普通的大宅。似乎和肖怡然所說的糧商大戶身份並不匹配。不過楚皓然倒也並未在意，須知這里乃是邊關。戰事頻繁，城中建築所建一切按照堅固實用的標準。華麗的府邸反而少見。
走進去，楚皓然頓時眼前一亮。想不到這院子里的景色竟是別有一番天地，青翠欲滴的竹林分布兩道，隨著清風徐徐，竹葉一片沙沙聲。與屋外城內相比，盡顯幽靜清謐景色。跨入正門，但見廊橋環繞，北上方一座精致小亭背靠假山，周圍一條溪婉婉繞轉。院子里種滿了花花草草，百紫千紅的花兒和綠茵茸茸的小草完美搭配在一起，只叫人覺得美不勝收。這一切，都彰顯出屋主人高雅的品位。
察覺到楚皓然眼中的贊賞之意，肖怡然一旁盈盈說道︰「楚公子，這院中景色可入法眼？」
「好，好，好。」楚皓然連說三個好字，手掌輕拍，感嘆道︰「房子不大，但景色怡人。相比較起來，連楚王府花園都不如肖姑娘這里搭配的巧妙。」
肖怡然眼中喜色更濃，「楚公子，你可不要取笑人家。奴家這里哪能和王府相比呢？恩，你去過王府？」
眼見自己說漏了嘴，楚皓然趕緊打個哈哈。「啊！這個……當初我入軍時，得大師兄楚元飛推薦在王府見過王爺。是以進過王府。」
肖怡然心中一陣好笑，看著你這小子傻傻的，謊話居然隨口便來。當下不再提及楚王府，領著他進了內堂。
讓下人去傳了自家姨丈，肖怡然從廚房中端出一盤糕點擺放在他面前。語氣微微有些害羞︰「楚公子嘗嘗吧，這是奴家親手做的百花糕。」
楚皓然肚中早已有些餓了，眼見這些色味誘人的糕點放在面前。也顧不得客氣了，拿起來便吃。
這盤中放的糕點並不多，眨眼間便被他吃得干干淨淨。肖怡然眼中的笑意漸增，開心的問道︰「好吃嗎？」
「唔，肖姑娘手藝真是不錯。」楚皓然含糊不清的說道。
肖怡然伸出小手，溫柔的為他擦去嘴角的點點殘渣。楚皓然被她的動作嚇了一跳，身子微微往後一揚，有些尷尬的說道︰「勞煩肖姑娘了。」
似乎才發覺自己的動作有些大膽，肖怡然雙頰升起一絲紅暈。嘴里依舊不依不饒的說道︰「你說好吃，可有嘗出這些糕點是由什麼花兒做出來的？」
「這個……」楚皓然頓時語塞，剛剛只顧填飽肚子，囫圇吞棗的吃的精光，哪里細細品嘗過。瞧著肖怡然一臉期待的模樣，訕訕道︰「只覺得好吃，至于什麼味，我倒沒有嘗出來。」
看他呆呆的模樣，肖怡然直笑得花枝亂顫。好半天才止了下來，嗔了他一眼道︰「牛嚼牡丹。」
傻笑兩聲，楚皓然不好意思道︰「倒是浪費姑娘一片心意了。」
「何人敢浪費我家怡兒的心意啊！」一個尖細的聲音從後堂傳來。楚皓然順著聲音望去，見一老者緩步走出。模樣普通，眼角細長，眼中精光閃閃，最特別的便是嘴唇上兩撇八字胡。十足一個的商場市儈人物。
肖怡然欣欣走上前去挽住那老者，對著楚皓然介紹道︰「楚公子，這便是小女子姨丈了。」說著又對老者介紹道︰「姨丈，這位便是上次救下怡兒的楚公子了。今日踫巧在城中遇見，原來楚公子是在赤松從軍呢！」
老者站在那里，上下看來楚皓然一番，模著兩撇胡子頷首道︰「楚公子是吧。听得怡兒多次提起，只是無緣相見。今日一見，果然是一表英才。居然能從魔族手下救出小佷一命。」
他話語間微微有些顫抖，似乎頗為激動。楚皓然上前一禮，「伯父所說見外來了。一切只是在下應該做的。」
這老者自然是莫狐所扮了，只是他見著了楚皓然。畏懼他身上的氣息，要不是肖怡然在旁扶住他，怕是連站都站不穩了。「好！楚公子年輕有為卻又不驕不躁。恩，不錯，不錯。老夫姓莫，楚公子叫老夫莫伯便可。」
「莫伯，在下楚皓然。有禮了！」
「坐，無須客氣。坐下說。」莫狐慢騰騰的坐了下來，「听聞楚公子是在邊軍效力，不知是在哪位將軍手下啊。」
「在下是在赤松城防二軍，上司乃是一名伍長。至于領軍將軍，因在下剛至軍中，還不清楚。」
「士兵？」率先出聲道卻是肖怡然，這次倒是她心中真的感到奇怪了。「以楚公子的實力，漫說旅正，就是營正也能做的得。」說著，朝著旁邊的莫狐撒嬌道︰「姨丈，你在軍中有那麼多相識將領，能否請他們幫幫忙，將楚公子安排的好一點啊。」
看著肖怡然這幅小女子般模樣，莫狐背後冷汗直冒。心中叫苦道︰主人，你別這個樣子行不。小人受不起啊！臉上表情卻是無甚變化，做思慮狀，緩緩說道︰「倒也不是什麼困難的事。」
「莫伯好意，楚皓然謝領了。只是，我本意便是做一名小兵。至于其他的，在下有自知之明，實在擔當不得一軍之將。」
好一個理想啊！莫狐心中冷笑。嘴上不露分毫，贊賞道︰「公子有此心，老夫也不好強作好人了。「
旁邊肖怡然插話道︰「楚公子本領高強，又是修行人士。為何不去那朱雀大營呢？」
楚皓然心中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具體是哪兒不對。听得肖怡然問起，還是老實回道︰「我只是想能親手多殺幾個魔族，是以專門從朱雀大營中轉到邊軍的。」
二人相視一眼，心里皆道︰你這朱雀還真是不錯啊。僅僅為了多殺咱們幾個族人，甘願屈身于做一名小兵。見得他神色警覺之意漸增，肖怡然輕笑兩聲，轉開話道︰「姨丈，飯菜可有備好啊。楚公子可是餓得緊了。」
見她似笑非笑的望著自己，仿佛笑話剛才自己的吃相。楚皓然臉上發熱，愣愣不敢出聲。
莫狐這才像想起來似的，拍拍額頭。歉聲道︰「是老夫的疏忽了。怡兒，帶楚公子去宴廳。」
傍晚，肖怡然靜靜的站在屋前望著楚皓然的身影消失在街角。心中想著白日間的事，嘴角彎起一絲好看弧線。
莫狐從旁邊現身出來，低首苦聲道︰「主人，這朱雀的威壓讓我實在是太難受了。下次……」猶豫半晌，終是狠下心說道︰「下次能不能不要在將他帶來了。屬下，屬下害怕他看穿了我們。」
半天不見肖怡然出聲，莫狐抬起頭看向她。卻見她呆呆望著街角，臉上依舊帶著微笑。心中不明所以，想要開口再問。卻見她轉過頭來，悠悠道︰「莫狐。今日我才知道，這楚皓然和萬年前的那個朱雀很是不同呢！他對我族的看法。有很多，連我都未曾看清過。我想……對他的謀劃，我們應該改一改了。以後，我會多找機會接近他的。」
莫狐一愣，不可置信的問道︰「主人，你不怕被他看穿我們嗎？竟然還要……」吃驚之余，後面的話已說不下去了。
肖怡然臉色瞬間轉冷，渾身氣質頓時恢復到了那個在魔族中一語定人生死的惡獸 。輕描淡寫的說道︰「你可是在質疑我。」
「屬下……不敢。」
見得他戰戰兢兢的模樣，肖怡然忽的又展顏一笑，臉色變換之快叫莫狐模不清她心中所想。听她輕笑說道︰「起來吧。我也是忘了你等受不了他的氣息。以後，我會注意到。」說著，伸手捻起衣角，自顧說道︰「見自然是要見的，莫忘了，他還差我一件新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