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目前並不具備假設的條件。」迭香淡淡的回應了一聲,「我們還在咸宜城內,公子的身子需要調理些時日,迭香方才去城中藥鋪抓了些藥,晚些煎給您服下。」迭香指了指桌子上幾個紙包,「還望公子配合。」
「我若不配合又當如何?」平生最厭煩被要挾,阿貓阿狗都來要挾一番,你們當我真是絕版的hellokitty啊?
「迭香只能將您送回主上身邊,不做這單買賣。」迭香幽幽地說,「想來公子也不願回主上身邊。」
我確實不願意再見到月輝璧。
可是我更不願意跟離晏再有交集,至于月赫頡,現在對他只有恨意,不管他有什麼樣的理由,他仗殺孫弦就是不可原諒。
「確實不願意。」
城牆上的廝殺聲連著馬吼叫,給原本蕭瑟的秋季,裹上了一層肅殺的色彩,這年的秋天,在我的印象里格外深刻,蒼生如螻蟻的亂世,能苟活本就不易,雖然放眼望去都是絕境,可是不到萬不得已,都不會輕言放棄。
迭香說孫弦死了,只是她片面之詞,凡是都講究個證據,如非親眼見到他的尸骸,我是斷不願意去相信。
一環扣一環,月氏王宮丟了王妃,月赫頡把氣撒在離潔塵身上,一怒之下仗殺了離國二公子,而離襄這邊,二公子被殺,斷斷是咽不下這羞辱,所以舉兵圍城?
表面上听上去滴水不漏,其實他們不會知道,離潔塵就是孫弦,實際利益跟離襄半毛錢關系都沒有,僅僅因為月蓮蔓跟離潔塵有私情就來設下一局?是不是太倉促?
怪不得孫弦當時說離開這個時代比我想象的還要難,不僅需要金錢還需要權利,是的呢,握有一方特權,辦起事來會更從容更快捷。
自詡智商不低的人,不自覺的當了這麼久的小白花,他們每一個都比我務實。
每日的藥汁苦到難以下咽,沒有可以撒嬌的人,只能默默的掩藏起脆弱,一步步走向堅強。
是否也跟著孫弦當初提點的那樣,需要更多的權利?
柳靜若的寶藏鑰匙自然不會隨身帶在身上,我可不想背個不定時的炸彈奔波。
權?找誰要權利?行囊里空空如也,問天要一個只手遮天的權利?痴人說夢罷了。
「咸宜關戰況如何?」瞅著迭香端藥碗進來的空檔,我問她。
時局變化,她會比我更關注,畢竟她職責所在。
「不容樂觀。」迭香皺眉,「戰事進入對峙階段。」
「死傷如何?」發現眼下我們也只能聊聊戰局,我接著往下問。
「各自參半。」
實力相當的兩大強國,不分勝負是再正常不過,就是它們沒有其中一方尋求雲戎的幫助嗎?
「迭香,過咸宜關進離襄難度如何?」
「難于登天。」迭香據實以答。
眼下局勢,別說進離襄,就是出月氏也困難重重。
「我們可以借道雲戎。」
迭香目光炯炯,顯然沒有想到我會做如此打算,借道雲戎,比直接硬踫硬地在風口浪尖上沖撞要來得理姓些。
「公子……」迭香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稍許,她才問了句,「公子的思量卻是世間少有,公子可否詳盡些,奴婢好做安排。」
迭香是不好糊弄的主兒,幾日的相處將她的姓格模了大概,為人細心謹慎,輕易不會露出破綻,這樣的人面前,你想渾水模魚可能姓太小,唯有說出具體可行的方案才能獲得她的信任。
身月了是。是的,我需要借助她的信任。
「我們可以喬裝成商賈,你需要再去尋些人手利落的,組成商隊。雖然在打仗,物資商貿是必不可少,我們可以趁著時機出城,自然要從雲戎過,雲戎既然現在處于觀望狀態,還不到閉關鎖國。」我一口氣說完,語速是難以置信的順溜。uc82。
「……」
「自然,你若信不過,我們就只有撞運氣硬走咸宜關了。」
迭香還是沒有說話。
我自覺沒趣,剛要滾去睡覺,見迭香緩緩開口,「公子,在實力均等的情況下,您將是非常可怕的競爭對手。」
我嘆氣,「迭香,你說過,不存在假設。既然同在一條船上,你想要做成你的買賣,我也自己的考量,不過有一點,我們都希望船能順利的到達終點,不是嗎?」。
「迭香听公子的。」她眉目淡淡,荊釵布裙打扮,臉上看不出情緒,既不像當日留香館的歌姬,又沒有初見時的冷漠客套,有著難以描摹的顏色。
「月氏盛產皮貨和草藥,記得備著些,以免引起懷疑。」我拿捏著姿態吩咐她。
其實真不習慣使喚她,不過如果連我自己都顯示出懦弱的姿態,如何說得動她來幫我?
「是,公子。」不知道是不是錯覺,見迭香的神色間有著我所不能理解的愉悅。
全部武裝的大逃亡生涯正式開始,心無所系便無所懼,這一刻我只為能好好的活下去而籌劃。
迭香果然不叫人失望,她確有能力滿足我開出的條件,十車貨物,二十個人手,二十幾匹馬,商隊就初成規模。
她甚至考慮的十分周詳,幫我量身定制了男裝,身量嬌小的我,在她各種巧妙的喬裝下,有了翩翩濁世佳公子的形象。
「公子,以後商隊就全權听你一人吩咐。」迭香言語恭謹地說。
「迭香,你再去弄張通關的文牘。找左丞相之子顧宇惜顧大公子,期間的打點你應該懂,以後就稱我為扶鸞,北陵人氏。」在細節上,又思慮了一番,北陵人,在月氏的地位非常高,雖是月氏邊陲的附屬國,可是每一代北陵王室的成員要替月氏王室固守月氏王陵。
「是。」迭香畢恭畢敬地回答,「扶鸞公子,北陵國姓赫連,不知公子?」
「就依此姓氏?」靠,赫連?不是取月赫頡與月蓮蔓中的一個字嗎?全名真是各種大雜燴啊?
赫連扶鸞??
听上去真叫一個顫抖?非常時期,林家的列祖列宗,不孝子孫林芙孌這里先賠不是了。
三日之後,一切準備就緒。城牆上的烽火燻得一城百姓官兵惶惶不安,殘破的旌旗不斷死傷的士兵,夾雜在秋風里令人作嘔的血腥味,都給這次的行程增添了悲愴的色彩。不過生活還得繼續,商隊依照定下的時辰啟程。
馬車是全新裝飾過的,華麗富貴,與先前那輛是天壤之別,現在的起居用度均稱得上奢華,就連著裝也是精心設計過的,迭香使出全身氣力的打造一個絕世無雙的北陵貴公子,我又怎麼忍拂了她的好意?
「公子,戴上。」迭香捧了一張黃金打造的蝴蝶面具過來,面具四周用陽線細細的繪上西番蓮八寶如意等等吉祥圖案,光看面具的做工,就知曉定是價值不菲。
「為什麼?」戴上面具的時候,仿佛改頭換面一般,憑著迭香的個人實力,是做不到這些的。
迭香也不含糊,恭言道︰「主上吩咐,一切滿足公子索求,只要公子開得出口。」
月輝璧?他還當真好心?
要進入雲戎邊城,首先要翻越龍勒川。迭香準備的物件中,自然也包括地圖,司南等野外辨別位置方向的工具。龍勒川,位于月氏國與雲戎國的交界處,並非名山大川,實乃一片荒蕪人煙的黑戈壁。
由龍勒川出月氏,一般的商隊是會選擇走咸宜關,龍勒川是非常可怕的戈壁灘,白日酷熱難耐,據傳無星無夜的晚上,會有令人毛骨悚然的「龍勒鬼哭」。不識途的商隊還會迷失在朝露時分的「龍勒海市」里。
我同迭香合計了下,白日酷熱短短不利于行路,改走夜路。整個商隊必須嚴格听從號令,不能離隊更不能私自行動。迭香應下後趕忙去傳達「扶鸞公子」的命令,幾日來倒也適應了角色的轉換。
出雲戎關卡的時候,遇上了點小麻煩,守城的兵士非得嚴格按照月氏通關條例,凡事人員一律下馬車接受檢查,迭香鎮定異常,氣焰十分強悍,「北陵赫連公子的車駕,非得月氏王令可不下馬車,我們有通關文牘。」
果然兵士臉色果然變了變,顯得十分為難,關鍵時機就可以看出月氏國治軍還是比較嚴格的。
「馬車上可有女子?」雖是想放我們通行,兵士還是謹慎地問了句,我掀開簾布,兵士眼楮掃了幾眼寬敞又華麗異常的馬車內部,手揮了一揮,示意通行。
整個車隊井然有序地出關,一則隨行的商隊人員壓根不清楚他們的主子是何來歷,迭香說什麼就是什麼;二則運送一些日需用品走的又是偏遠難走的龍勒川,自然被盤查的幾率會小很多。
一路通行,真真進入龍勒川邊陲,我還微微有點茫然。
別了,月氏國,別了月赫頡,別了月氏王宮?
功名利祿于我如浮雲,卻做不到從此超然,既然決定活著,好好活著,不辜負那些殷殷目光,那些切切關懷,又怎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活得如此膿包呢?
屬于林芙孌的那一頁,屬于北陵貴公子赫連扶鸞的那一頁歷史,重新開始書寫。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