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在淡水河口,明軍蒸汽輪的火力太過凶殘,滬尾水師真是被嚇破了膽。♀看到海警船尾隨而來,八艘水師船拼命往上游跑。一口氣逃到艋舺,水勇們心才稍微定了下來。
艋舺並不是一座城池,而是一個大集鎮,一個四五千居家的大集鎮。因為滿清不允許建城池,艋舺人為了自保,用一座座深宅大院圍住集鎮四周,在街道出入口建起了隘門,做為入暮後或緊急事故時管制出入之用。
艋舺北隘門外,大漢溪,新店溪在這里匯合成淡水河。河岸碼頭,商船聚集,檣桅如林。東城靠近河岸的空地上,密密匝匝的軍帳組成一座大營盤。
黃紅石押運的頂郊商船比水師船早走了一步,他們剛接近河汊,迎面就遇上了頂郊的巡查船。
滬尾距艋舺只有三十里,河口的炮聲早就驚動了艋舺全城。上午炮聲一響,丁曰健、曾玉明立即下令,整軍備馬,全城戒備,委派黃龍安調度頂郊的大船,防守河汊,同時派出探馬,探听滬尾戰事。
黃紅石的船一靠上岸,黃龍安就出現在碼頭上,黃紅石連忙上前稟告。
「明匪炮火凶猛,發發命中炮台,滬尾炮弱,十發不能命中一發。」
「你說,明匪勢大,炮台不一定能攔住?!」感覺到黃紅石很是悲觀,黃龍安滿心不快,「大敵當前,擾亂軍心者殺無赦!」
听出黃龍安言語中的殺氣,黃紅石不敢說話了。
就這這時,河面上出現了幾艘滬尾師船的影子,黃龍安的臉一下子變得慘白,「快,我要去軍營,見丁大人、曾大人。」
軍營離碼頭就一里多地,黃龍安徑直坐上大轎,喝令轎夫快跑,氣急敗壞而去。
碼頭上,頂郊眾人全都茫然不知所措,只有黃紅石知道是怎麼回事。他掃了一眼碼頭上提刀貫甲的護衛,也不多話,拱拱手,「大家保重,我回去吃飯去了。」
軍營大帳內,滿清文武官員正在商議軍情。
五品淡水同知丁曰健端坐在正中的紫檀高椅上。清朝是以文制武,丁曰健受命主持剿匪,曾玉明雖然是從二品的武將,也只能坐在他的身邊。李朝安、陳光輝和馬克惇等文武官員分坐兩廂,他們都在焦急的等待滬尾的戰報。♀
听報黃龍安來到,丁曰健趕緊有請。
黃龍安軍營門前下轎,然後一路小跑,進入大帳。看到丁曰健、曾玉明,他趕緊施禮,「大人,大事不妙。滬尾師船群至艋舺,炮台也許已經失陷!」
大帳內,眾人頓時大驚失色。
不一會,師船上的幾個頭目,就被帶進大帳。
丁曰健、曾玉明剛剛問了幾句,派出的兩路探馬,帶著十多個炮台兵丁也倉皇而至。
逃兵們全都跪倒在堂上,一一述說事情的詳情。
丁曰健听完,抬頭問水師幾個頭目,「明匪就四艘船?」
一個水師額外外委小心回話,「卑職所見,打槍放炮的洋輪就四條,追我們的是海盜船,大概也有四五條。」
「洋輪炮火凶猛,那海盜船戰力如何?」
丁同知這一問,額外外委頓時變得支支吾吾。
丁曰健語氣十分和緩,「你們與海盜船交手沒有?」
「大人,我只顧了報信。」這額外外委的聲音頓時顫抖起來。
丁曰健露出憐憫之色,揮手讓左右把逃兵全都帶了下去。
這幾個逃兵們可能知道自己難逃一死,拼命叫喊求饒。
那外委更是猛力掙扎,嘶聲大叫,「末將知錯了,末將知錯了,大人如能饒命,我願戴罪立功奮勇殺賊,我願奮勇殺賊啊!」
看到這幾人被拉下去的慘象,帳內有人意動,想要為他們求情。
「唉!」丁曰健搖著頭,嘆息了一聲,「我雖是文官,但也知道軍中有十七禁令五十四斬,為將貪生者斬;臨陣月兌逃者斬。大敵當前,他們自尋死路,教我如何饒得了他們。」
丁曰健目光掃過大家,帳內的眾人頓時心中一凜。
曾玉明臉色陰沉沉的,「沒什麼好饒的!砍幾顆人頭,申明軍紀,這是必須的。」
想起丟失的滬尾,他忍不住罵道,「萬事齊備,就等明天放炮出征,想不到,這明匪竟然來了個偷襲,一口氣吃下了滬尾炮台。♀這該死的陳沂清,該死的許瑞聲,真tmd的沒用,一個時辰不到,炮台就沒了。」
「過去就過去了,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丁曰健側過臉,看著曾玉明,「明軍船堅炮利,當務之急,我們是守住艋舺,穩住北台灣的頹勢。」
滬尾炮台守軍是北路協的兵馬,就是全死光,丁曰健的責任也不大。但是明軍下一步就要兵臨艋舺,艋舺要是沒了,台北就會淪陷于明匪之手。到那時,他丁曰健有再多的腦袋,也經不住砍。
「丁大人放心,艋舺雖無高城深池,但絕對是固若金湯。明匪雖則船堅炮利,但卻是一只短腿的惡狼,凶則凶矣,奈何腿短。」
曾玉明征戰多年,對付會匪亂黨很有經驗。他1841年時初為千總,就因剿匪有功,清廷恩賞他頂戴藍翎。剛才從逃兵口中所述,他自認發現了明軍的一個弱點。
丁曰健若有所思,「協台大人可是說,明匪是用海盜船追擊滬尾師船。」
滿清副將也稱為協鎮,協台。
「丁大人真是目光如炬。」曾副將哈哈一笑,「明匪用海盜船追擊我們的水師船,這是因為他們的洋輪吃水深,進不了淡水河。當年英咭唎夷人那麼強勢,他們也只能在雞籠游弋。」
丁曰健緩緩點頭,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不錯,確是這個道理。」
「協台大人說得
跌跌撞撞的幸福sodu
有理啊。」下面眾人連聲稱贊,大帳內的氣氛頓時輕松了一些。
「明匪來自海上,應和那小刀會匪一樣,海上雖然一時稱雄,上岸來戰,其實抽不出多少人馬。加之那洋輪吃水深,進不來淡水河。我艋舺城下這八千健兒只要應對得當,絕對能夠一鼓作氣,把亂匪賊黨趕下大洋。」
曾玉明這一番話說到了丁曰健心底里,他連連點頭。丁曰健雖是文官,也曾經歷戰火。今年夏天小刀會進犯基隆灣,就是他和曾玉明各帶一路人馬,分兵兩路攻下了基隆。所以曾玉明說的話,他非常認同,「協台大人不愧是多年宿將,通曉軍機。明匪雖則船堅炮利,但和小刀會會匪一樣,雖一時得手,最終還是敗亡。」
就在這時,探馬來報,說明匪已經過了基隆河,正緩慢向艋舺推進。
「多少人馬,再說一遍!」丁曰健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探馬再次復述,「水上是四艘紅單船,岸上就幾十人。」
曾玉明禁不住站起身來,眼楮一瞪,露出凶光,「哈,明匪就想用四艘紅單船,幾十人的步隊攻下艋舺?!」
突然,他遲疑了一下,抬頭看了一眼北面。曾玉明心想,基隆河在艋舺北面,明匪會不會虛晃一槍,順著基隆河從北面登陸,從後面包抄艋舺?
「基隆河?曾大人,看來我們還得兵分兩路,迎戰明匪。」丁曰健很聰明,他看出曾玉明的心思。是的,北面的基隆河不得不防。但關渡到艋舺只有十五里路,總不能讓明匪長驅直入,兵臨城下。
曾玉明搖搖頭,緩緩坐了下來,「是三路,水上還得一路。」
丁曰健點點頭,看了一下黃龍安,「黃總理,你頂郊現在能出多少戰船。」
「四艘大船已在江上。」上午听到滬尾的炮聲,黃龍安倉促準備了四艘大船在江上巡查。
水師還有八艘,加上黃龍安的三艘,總共有十二艘戰船。
曾玉明覺得不是很保險,略帶些不滿,「四艘戰船太少了,火攻船能趕緊準備嗎?!火攻要想奏效,起碼須得二三十只火攻船同時發力。」
丁曰健、曾玉明全都知道,水軍師船不如商船質量優良,水勇也不如遠洋商船上的護衛精銳,現在水勇也成了驚弓之鳥,只有征調頂郊商船,依靠地方豪強,才有可能抵御明軍的進犯,保住艋舺,保住北台灣。
「啟稟大人,火攻船需要小船、竹排、柴草、硫磺,這些都不是問題,只是倉促之間,無法制備這許多。」
丁曰健冷哼一聲,「什麼時候可以制備完成。」
黃龍安眼楮一跳,連忙回話,「傍晚前後,一準完工。碼頭上還有十艘大貨船,剛剛已經讓他們準備。傍晚前後,也一準能夠使用。」
商船要改成戰船,需要把貨物全部清空,還有加上許多防御設備。
「那就先上那十二艘戰船,如果不行,晚上再火攻發力。」曾玉明看著李朝安,「李大人,這水上的調度,就有勞于你了。」
「末將萬死不辭!」李朝安是水師參將,對于水戰,他一點兒也不含糊。在他看來,十二艘大船,對付四艘海盜船,這也太容易了。
「陸路上的明軍,由我帶領綠營兵丁迎頭痛擊。」曾玉明看著陳光輝,「陳將軍,明軍雖然人少,但不可小覷。你帶領本部人馬小心接戰。我將帶領大隊人馬,為你接應。」
陳光輝一拱手,「末將萬死不辭。」
曾玉明點點頭,朝丁曰健拱拱手,「丁大人,明匪水陸兩路齊頭並進,但匪人一向狡詐,謹防他們有第三支人馬走基隆河,直撲艋舺北面。為了艋舺的安危,大人就辛苦一下,帶領五千鄉勇,看住基隆河,守住艋舺。」
「曾大人放心!我就帶領五千鄉勇,守在艋舺城下,為你們提供後勤支援。要是明匪敢于走後面包抄,你帶領得勝之師,再反過來包抄他們。」
議事停當,丁曰健當即下令,「祭旗開戰!」
東城靠近江邊有一大塊空地,現在已經平整成了一個校軍場。
土台上,旌旗飛揚,台下三千綠營兵丁、五千鄉勇一個個頂盔貫甲,刀矛整齊的嚴陣以待。
號角響起,丁曰健、曾玉明騎著高頭大馬一起進入校軍場,李朝安、陳光輝和馬克惇、黃龍安等人隨行在後。
上了高台,丁曰健直接就吼了起來,「我們本來應該是明天祭旗出征,但明匪今天已經打來了,他們上午攻佔滬尾炮台,下午就派了幾十人殺過基隆河,還有四艘海盜船沿河跟隨。」
「河上四艘帆船,岸上幾十人就想殺進艋舺,這不是笑話嗎?!」丁曰健馬鞭一指台下的八千兵勇,「兒郎們,你們能答應嗎?!!」
「不答應,絕不答應,殺過去,殺過去,打敗明匪,奪回滬尾!」校軍場里八千兵勇全都吼起來了。
听說明匪火力強悍,很多兵勇心生畏懼,但听說明匪一點人馬就想來艋舺邀戰,大家的情緒頓時高漲起來。
丁曰健也不廢話,直接一揮手。
水師船的八個小頭目和從炮台逃亡的十七人五花大綁的被綁了上來。
號炮響起,二十五顆血淋淋的人頭一一落地,掛上了城頭。校軍場上人人心中為之一震。
江邊碼頭,水師艦船的水勇全都整齊的排列在甲板上。船上的頭目全被砍了腦袋,他們的心是沉甸甸的。水師營雖然只殺了幾個船長,但水勇們都知道,自己的死罪雖然免了,但如果再畏戰不前,臨戰月兌逃,還將是死路一條。
看到滿場肅然,曾玉明當即下令,李朝安帶領十二艘戰船順流而下,陳光輝帶領艋舺營七百兵丁走陸路,水陸兩路齊頭並進,迎戰明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