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十二月七日,新竹縣政府宣布正式成立的這天早上,明軍的軍營剛剛響起雄壯的樂曲,幾輛滿載山貨的大車就從竹塹城金永興後院駛出,張仲興就藏身在其中的一輛大車內。
金永興是竹塹城一家商號,專營島內貿易,與張仲興也算是有幾分交情。
車隊穿過灑滿晨露的大街,一路直奔南城門。
大清早,城門口的行人車隊熙熙攘攘,絡繹不絕。這些全是趕著進城做買賣的,穿越團隊全面取消了厘金制度,竹塹城的商品貿易比起以往更加的紅火。
和預想的一樣,車隊只在南城門稍稍停頓了一下,幾乎沒什麼檢查就輕輕松松出了城,一路向南疾馳。
大車走出去好遠,張仲興才從中間一輛大車的車廂探出腦袋,「張龍潭,看看後面有沒什麼動靜?」
張仲興貼身就兩個家人。年長些的張元平坐在這輛車的車轅上,揮動著鞭子。精壯些的張龍潭從里轅翻身躍到車廂頂上,四下打量了一圈,「爺,竹塹城早就看不見了,四下里什麼動靜也沒有!」
張仲興「嗯」了一下,總算離開了竹塹城,希望這一路也是太太平平。坐回到車廂內,他心中有些暗惱,身為二甲進士,又是前任台灣知府,這明匪竟然對自己漠不關心,也太瞧不起人啦!不過這樣也好,只要能安全的回到大陸,我一定為朝廷制定出一個穩妥的方略,讓這些匪類瞧瞧本大人的厲害。
車隊一路向南非常順當,以往什麼稅關厘卡的師爺卡丁勾手全不見了蹤跡,沿途全是熙熙融融的太平景象。雖說重要路口也有明軍把守,他們也只是稍稍盤問一下,就揮揮手放行,沒有一個亂收厘金,敲取竹杠的。
這讓張仲興滿是憂郁,自古兵匪一家,秋毫無犯說起來很是容易,如臂使指讓每個營頭每個士兵都能做到,這樣的控制能力太強悍了!坐在車廂里,他反復琢磨,該如何治軍,才能拉出一支比明匪還要強悍的軍隊。
從竹塹城到大甲有**十里地,牛車走得很慢,八號下午,車隊才晃晃悠悠的走過苑里鎮。
「這牛車真慢,晚上能不能趕到大甲?」猴急的張龍潭有些耐不住性子。
「吁~~駕!」趕車的張元平頭也不回,「過了前面的小樹林,就到了大安溪北岸的日南村,再過江就是大甲。」
「太好了,休息一個晚上,明早過了大甲溪,就到了咱大清的地盤。」張龍潭聲音禁不住高了起來,喬裝改扮潛行了數日,讓他很是憋屈。
「噓!」張元平連忙提醒他,張仲興一直端坐在車廂里沒言語,說不定又在籌劃什麼大計。
車隊離日南村越來越近,這時就听見江邊不斷傳來奇怪的轟鳴聲,東邊火炎山方向,也隱約有「轟轟」的爆炸聲。
車隊不一會就到了日南村東的小樹林,這里距離江邊還有六里多地。日南村外的大榕樹下,一個明軍哨卡攔住了他們。
守衛哨卡的戰士告誡車隊,前面是施工地段,須得小心通過。他說,民工正沿著大安溪整修堤岸、拓寬道路,施工機器的聲音比較響,讓車夫們控制好自己的牲口,不要被驚嚇到了。
車隊沒有進村,順著官道穿過小樹林,張仲興探頭向前眺望,「呃,明匪這搞的什麼大仗陣!」
官道東側原是一片莊稼地,現在整齊的坐落著一排排的草棚,黑壓壓的一大片,最東面還有建了一個大操場。每排草棚前面的空地上都豎著許多桿子,桿子上面還掛著許多衣服。
從草棚排列的錯落有致,張仲興感覺有點像是軍隊的營盤,不過看草棚前面亂七八糟的衣服,應該是所謂修築堤岸、拓寬道路的民工工棚。
張仲興再往西看,官道西側則佇立著一道磚砌的圍牆。圍牆很長,一直往大安溪江邊延伸過去。
圍牆這麼長?里面什麼東西!
張仲興讓張龍潭試了一下,圍牆很高,張龍潭就是站在牛車上,也看不見里面的動靜,只能夠看到遠處靠近江邊的地方,有一排排高大的棚子。
快到江邊,張仲興看到官道西邊的江岸已經壘築起石質河堤。官道東邊的江岸現在也聚集著數以千計的民工,密密麻麻的如螞蟻一般的。其中一部分民工正忙著壘築江岸堤壩,另一部分民工則是忙著修築道路。一條寬闊的大路正在逐步成型,向十多里外的火炎山方向延伸下去。一個冒著黑煙的怪物在新修建的大路上爬行,同時還不斷發出轟鳴的聲音。
車隊緩慢的向前,轟隆隆的聲音越來越響了。張仲興發現那冒黑煙的怪物下面有兩個圓圓的大碾子,不斷的碾壓地面,被碾壓過的地面想水鏡一般的平整。
這就是所謂的施工機器啊!明匪搞的這奇技yin巧,倒還有一定用處。張仲興撫模頜下胡須,若有所思。
秋冬枯水,瘦窄的大安溪被兩道新築的堤壩給截流。兩道堤壩之間足有五六百米長,這段河道的水已經被清空,露出了河底的淤泥。
接近干涸的河灘上,被鋪設了一塊塊棧板,架設了兩道便捷的過河通道。一根根高大的杉木柱樹立在過河通道邊上,柱子頂上拉著電線,還掛著電燈。河灘里的風一吹,電線發出很大的絲絲的聲音。
一路來、一路往,兩條過河通道上滿是川流不息的小車。一輛輛小車從大安港方向過來,把拉來物資送進圍牆內的大棚,再走另一座浮橋返回。
「車隊靠右停下,靠右停下!」
維持交通秩序的日南村聯防隊員把車隊攔在了河邊。
張元平從小在張家長大,是張仲興的貼身護衛,趕車的手藝比較業余,速度比其它車輛慢了幾拍。
看到車隊其余車輛全靠了右,唯獨一輛大車還杵在官道中間,馬上就有一個身穿「反清復明」文化衫,腰里扎著皮帶的小伙子跑了過來,「說你呢,說你呢!車停到哪兒去了。」
巴則海雖然是平埔族日南社的族人,說是卻是一口純正的閩南話。
「副爺,您別生氣,咱是粗人,這不是不知道什麼是左右!」張元平忙陪著笑臉,調整車位。
「不知道左右?!那就得好好學習。」巴則海很神氣的說道,「我本來也是個粗人,上了幾天朝廷辦的夜校,眼界一下子就開了,知道了很多新鮮事物,感覺自己好像變了另外一個人似的。」
「那是,那是,誰能比得上副爺您呢!」張元平一臉的謙恭。
「副爺,您真厲害,這上夜校得花多少錢啊!」張龍潭受張仲興的指使,開始恭維這聯防隊員。
「這是朝廷辦的夜校,是朝廷的恩典,不要我們出一塊銅板。」巴則海自豪的說道,「自從大明王師來了,我們就徹底解放了。」
「解放了?」
巴則海耐心的解釋道,「就是推翻了滿清韃子的殘酷統治,我們華夏民族可以自由自在的生活。」
張元平、張龍潭還想問些什麼,小伙子一擺手,「我要站崗,不能跟你們多說。」
他稍稍叮囑了幾句,轉身回到了哨位上。
「沐猴而冠的家伙,狐假虎威!」張仲興撇撇嘴,感到有些好笑,「這泥腿子還勸我好好學習。」
張仲興並不覺得好笑,他感到相當可怕,幾天的夜校,就把一個很普通的平埔人,改造成死心塌地的匪人,如果讓明匪這樣發展下去,那還得了!
坐在車廂內,張仲興越想越憋氣。他索性從車上跳了下來,往堤岸走去,想讓河灘里的風吹散全身的燥熱。
站在岸邊,張仲興看到這段河道的江底有幾個奇怪的鋼鐵架子,一個奇怪的機器好像大力士一般,輕輕的抓著鋼鐵編織成的長條網籠,往架子上送。
穿越團隊的基建兵團這是在鑽孔灌注樁施工,準備在大安溪上架設一座混凝土大橋。
張仲興看了半天也看不明白,禁不住感慨一聲,「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張仲興是二甲進士,一向自詡自己是國士,有安邦定國之才。明軍的奇技yin巧讓他十分受傷,看來確實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看到不遠處幾個後生正忙著用石頭壘築堤岸,五大三粗的張龍潭閑不住,笑著走過去問道,「小哥,你們干勁很大啊,又是修路、又是壘築堤岸的,有好幾千人吧。」
幾個後生你一言我一語的說了起來。
「干一天活,得一角銀毫的工錢,收工的時候就發,大伙兒干勁當然很足啊。」
「周邊村子里的人都來了,有多少人不知道。」
「反正吃飯的棚子十多個,全都坐得滿滿的。」
其中一個後生聲音特別洪亮,眉梢都帶著喜氣,「朝廷讓我們翻身得解放,我們盡心為朝廷效力也是應該的。」
「這是我們漢人的江山,大家是得要出力。」張龍潭很是機靈,他順著後生的話頭呼應了幾句,然後裝著若無其事的樣子,「官道西面的圍牆足有四五里地,那圍牆里面好像是倉庫吧?」
那聲音特別洪亮的後生頭也不抬,「那圍牆里面還有圍牆,往南靠河岸的是個大倉庫,十幾個大棚子專門用來存儲物資,往北是一大塊空地。」
他的同伴感慨道,「里面那塊空地可真大啊,足足有幾千畝地,真不知道派什麼用場。我們幾千人整整干了一天,才把圍牆壘起來了。」
有人突然想起了什麼,「好像是造什麼工廠吧?!我壘牆的時候,曾听一位大人說起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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