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眼里的春天 1.頑劣少年

作者 ︰ 風中散發弄扁舟

第1節頑劣少年

題記︰再卑微的生命,都有尊嚴,狗眼里也有春天!

從小,我就很無敵。踫巧,我爺爺給我取的名字就叫吳迪,所以當現在你說我無敵的時候,我會心安理得,一臉平靜——誰知道你是在叫我還是在夸我呢。

(1)

從三歲開始,我就很有名了,因為我總是說等我長大了,就要娶經常抱我的惠惠姐做媳婦。大人們都笑了,這個怪種伢,這麼小就想著娶媳婦呢!我也笑,因為我是認真的!每次哭鬧,只要是惠惠姐來抱我,馬上就變得安靜,我喜歡她身上獨特的淡淡的香味。每次說完,惠惠姐也會笑,還在我白里透紅的臉蛋子上親上一口「老姐姐等著你長大哈!」這被我後來視作她對我最初的承諾。

等我再長大一點,就幾乎無「惡」不做了。

不得不說,做惡作劇是需要天份的。我就很有這方面的天賦,因為每次不管被不被揭穿我都能逃出生天,免于體罰,這就是我無敵的地方。

第一個撞我槍口上的是姚大爺。

老爺子有六十多歲了吧,很大的塊頭,背有點馱,說起話來聲若洪鐘。

他得罪我了。有一次我在放學回家的路上,拿竹棍砍倒了他家田里的幾棵油菜。我模仿電視劇里的大俠揮舞著竹棍,去砍被我當做敵人的油菜花,主要是入戲太深,居然沒發現老頭在田里干活,被抓了個現行。老頭差點擰掉我的耳朵,疼的我呲牙咧嘴,眼淚都出來了,接著還劈頭蓋臉地給我洗了個口水澡,這還不算,第二天還攆到學校找校長告狀。

士可殺不可辱,按我骨子里天生無敵的性格,我是一定要找回來的。

姚老爺子煙癮大。他嗜煙如命,但又特別的摳,自己從來不買煙,家人給他買的煙都拿小賣部去換成別的生活用品。他每天到處撿別人沒吸完丟掉的煙蒂(現在的童鞋可能不了解,以前的煙是沒有濾嘴的,不可能吸得一點不剩),拿回家再一顆顆剝開,拈出里面剩下的那點煙絲,搓成一條再用廢紙卷起來吸。這老頭也很無敵,深怕浪費那點煙,居然發明了用細鐵絲夾著吸的辦法,節能又環保,將煙一點不剩的吸完,還燙不了手。

老爺子有時候也會叫他孫子二胖幫著撿煙蒂和卷煙。我跟二胖玩的好,瞧準了某次機會,死乞白賴地主動陪憨憨的二胖滿村子去撿煙蒂,還熱情地幫著他給他爺爺卷煙。呵呵,趁他不注意,我悄悄在一根煙里塞了一個小鞭炮……

後果?當然很嚴重!姚大爺嘴巴被炸成了血肉模糊的香蕉狀,不過,我早看準了姚大爺舍不得責怪自己的寶貝孫子的,于是以進為退,惡人先告狀,倒打一耙,「你給你爺爺卷的煙里包了炸彈啊?」二胖憨厚嘴拙,「我也不知道怎麼就包了個鞭炮進去了」

這第一件壞事做的真是天衣無縫。

(今天在這里,真誠地向已在天堂生活了20多年的姚大爺懺悔,對不起啦,請您原諒吳迪幼時的頑劣吧!下輩子有機會的話,我一定好好給您卷煙。)

第二批受害者,是我的一群發小。

也不知道是這幫家伙吃錯了什麼藥,還是我真有與生俱來的領袖氣質。大彪、猴子、猴子他弟、二胖、憨子這五個跟我光長大的伙伴特別听我的話(用現在的話來說比較蔥白我),只要有解決不了的或者不明白的事都會找我拿主意。

我們都是武俠迷,幻想做大俠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經常把家里的床單偷出來,披在肩上在山坡上「飛來飛去」。有些武功招數沒有師傅教就自己琢磨。

有一次,大家想練前空翻,我冥思苦想了一個上午,終于想出一個狗血的辦法。

我將他們領到村頭的甘蔗窖前,選好各自的站位,指著下面的坑給大家講解動作要領

「你們要注意,一會听我的命令一起往下跳,跳的時候,頭要迅速地往自己的跨下鑽過去,落地以後就是空翻了。」

沒有一個人懷疑我的權威,也沒有一個人要求我示範的。

隨著我的「預備,跳!」五個傻瓜毫不遲疑,全部頭朝下齊刷刷地跌進了沙坑……

摔得最慘的是大彪,我們把他抱上來還翻著白眼。等他緩過氣來,我就大聲地罵他「你這個苕種,哪個叫你挑那深的坑往里跳的?」

可能我完全繼承了我媽劣質的身高遺傳基因,個子矮矮的。想起來就覺得不公平,我那玉樹臨風的老爸一米七八的個兒咋就不想著給自己的兒子勻一點呢?每次這麼嘆息,惠惠姐都會刮我的鼻子「你呀,只長心眼不長個!」對于自詡將我從小抱到大的這個姐姐,我心里總有一種說不出的親近感,她怎麼揶揄我,我都不會生氣的,更不會想著惡作劇去整她。她是除了我婆之外,我最敬重的人。當然,我婆的威嚴一大半來自于我家的那把竹蔑掃帚,每次淘氣,婆都會拆下一根竹篾條來抽我。在童年的記憶里,這家伙應該是我最親密的伙伴,當然,往往最親的傷害你也最深!我遍身都是它留給我的傷痕。惠惠姐不一樣,她在我心里是一泓靜靜的水,讓我清澈讓我寧靜。

在這兩個女人面前,我難得能顯露出自己潛伏的溫順。不過,一旦離開她們的視線,我還是我,無敵!

惠惠姐家姐弟三個,她是老大,底下還有倆龍鳳胎的弟妹。妹妹叫朵朵,弟弟叫金偉。她弟的名字被她重男輕女的老爸寓意為生個男伢,金貴偉大。

她的弟妹比我小三歲,稍長大點,就都成了我甩都甩不掉的跟屁蟲。金偉被我蔑稱為尾巴也不介意。朵朵呢,就是個典型的黃毛丫頭,五六歲了還掛著鼻涕蟲。除了上學,每天我走到哪兒,這兄妹倆就如影隨形地跟到哪兒,又不一樣大,有著代溝呢,但是打他倆都打不走,煩死了。得想個辦法攆她們走!

某一個周末,我把大彪、猴子叫到身邊,如此這般的交代了一番,然後他倆就詭笑著去做準備。我把大家帶到後山上玩爬樹比賽。我是裁判,喊開始的時候給大彪和猴子各使了個眼色,所以他們就故意在樹底下磨蹭。那兄妹倆得令後可是賣力往上爬,我還在底下給他們「加油打氣」罕見地夸尾巴和朵朵動作敏捷。不一會他倆就爬進了茂密的樹冠,看不見人。見時機成熟,我一揮手,猴子和大彪按照我的吩咐,將提前藏好的大糞(特地從大彪家茅坑里弄過來的)往他倆爬的樹上澆,大彪和猴子一邊澆一邊忍不住地狂笑,然後我們三個一溜煙地跑掉了……

我沒想到惠惠姐會領著兩個渾身糞便的弟妹到我家告狀。婆氣得渾身發抖,用篾條使勁抽我,我沒有像往常那樣夸張的哭喊,也沒有辯解那是大彪和猴子干的事。而是咬著嘴唇一聲不吭,惠惠姐那怨恨的眼神深深地剜痛了我……

(2)

潑糞事件以後,我開始對尾巴和朵朵好一點了,為了贏回惠惠姐對我的好感,我甚至開始有點巴結這倆跟屁蟲了,每天帶著他們上下學。

是金子放到哪里都會發光,在學校里我還是一樣的與眾不同,一樣的無敵。

鄉村學校的條件是艱苦的,在簡陋的操場上搶籃球是我們課余最大的快樂。沒有專們的體育老師指導,大部分時候老師把球拿出來扔給我們就不管了,我們不知道分隊更不懂對抗,所有的人只要搶到了球就往籃板上扔,很原始的那種搶球扔球游戲,進不進球不重要,重要的是在籃下搶到球。在這樣的游戲中,我那蝸牛般生長的個子是佔不到任何便宜的。每次都是猴子他們送我幾個,才能模到球,很沒有面子。

猴子、二胖、大彪現在都像施過化肥的莊稼一樣地呼呼往上竄個子,大彪甚至都長出了喉結,聲音都破了,唯紋絲不動的俺悵然而涕下,唉!為何春風不度玉門關呢?

別看小小的鄉村學校,還真有藏著的龍,臥著的虎,比我們低一個年級的葉沖就是這樣一個牛人。他跟我差不多的個子,但是非常地敏捷靈活,彈跳力和爆發力都很強。在一群大個子里閃、躲、騰、躍,動作十分的干淨瀟灑,搶的球最多。別看大彪傻傻的一堵牆,跟葉沖爭起球來很少討到便宜,反而顯得十分的笨拙和滑稽。

看到大彪不服氣又無可奈何的眼神,我忽然冒出一個主意,立即給大彪招了招手,大彪很听話的過來了。我早觀察出了葉沖的特點︰這小子耳朵特別靈敏,每次籃球撞擊籃板,不用眼楮看他都能準確判斷出球的落點,然後迅速搶好位置,加上他優秀的彈跳和爆發力,搶球十分的穩健。

嘿嘿,但是他今天遇到了無敵就在劫難逃啦。

我讓大彪去撿了塊石頭回來,叫他看準了誰要往籃上扔球,就往籃上扔石頭。

說時遲,那時快,葉沖不出所料的比別人反應快,從人群里跳起來接球,結果接住了大彪扔上去的石頭,準確地說是石頭狠狠砸到了他的脖子上。

「哎喲 」葉沖一聲慘叫跌倒在籃球架下。操場上頓時亂作一團,葉沖倒在地上抽搐,我和大彪也慌了神,我讓他趕緊背上葉沖往大隊的醫務室跑,另外吩咐猴子和二胖趕緊去找老師和校長……

菩薩保佑!幸虧大彪那家伙還沒有苕透,找的石頭不是太大也沒有稜角,石頭砸到葉沖的脖子有點充血。醫生冷敷後,上了點藥用繃帶一纏就讓我們把他帶回來了。

校長鼻子都氣歪了,要嚴肅處理大彪。我怕大彪吃虧,主動承認是我叫他這麼做的。

「你?」校長疑惑地看著我,仿佛不認識一樣。我知道他動了惻隱之心。我是這個學校里還比較優秀的學生,為這所小學爭得過不少榮譽︰我曾在鄉里舉辦的作文競賽和歌頌祖國朗誦比賽中得了第一名,還作為鎮里的代表參加過全縣的數學競賽。

「大彪,你這個夾生苕,吳迪叫你去吃屎你也去吃嗎?」校長氣急敗壞地罵大彪。

大彪本來垂頭喪氣耷拉著的腦殼忽然昂了起來,他淡定地沖校長嘿嘿一笑,說了句這輩子最干脆最感天動地最讓我熱血沸騰的話「我吃!」校長差點從正襟危坐的椅子上跌倒,辦公室所有在場的老師還有我和葉沖都笑噴。

一場大禍最後以這樣無厘頭的喜劇收場是我和大彪都沒料到的。校長最後要我和大彪在全校大會上做檢討,大彪負責葉沖所有的醫藥費,我和大彪給葉沖每天帶五個雞蛋補充營養,要帶一周。葉沖也是個活寶,要我們每天把雞蛋煮熟,然後我們分著吃了。真是不打不相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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