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五的下午,我們送走了梅花。憨子和二胖在車站給我做工作要我回老家過年,我還是不想回去,他們就耐著性子勸。猴子看不慣開始說厭嫌話,你們莫再勸他了,他不得回去的。窮人的八字富人的命,送到嘴邊的肉他不吃,非想著天上飛的。他不就是嫌棄人家是農村的嗎?我就看不慣他的假清高。你們還勸他回去做什麼?人家心里也許根本就瞧不起我們幾個!
不知道這猴子的嘴巴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麼厲害的,他嗆得我半天說不出話來,感覺渾身是嘴都難辯解,一時之間所有的委屈情緒都堵在胸腔里,淚水在眼眶里打旋。
,真看不出來,你個死猴子現在說話一套一套的,一句話就把人脹飽了。見猴子對我發難憨子不舒服了,擋在前面替我接了招。
猴子眼一瞪跳著腳地大聲嚷,我說話脹死人?你問問大家,我們這些人里哪個從小說話最氣人?說個直話,你就不高興了,你以為就你憨子把他當兄弟啊?兄弟不是這麼做的,光拿好話哄著,他永遠不會面對現實。
葉沖怕他們吵架,擋在兩個人中間扯勸,好了,好了,都莫激動。大家都是好心,我看回不回去還是由吳迪自己決定吧。
猴子擺手,我才不激動呢,他愛回不回,不回算了。又不是細伢還要人哄他,我不管我先走了。
說完話,猴子跨上摩托車突突突的發動了,轉眼消失在街道拐角上。
這個猴子啊,性子真他媽躁。葉沖看著他的背影搖頭。
憨子有些感慨,這個人就是個刀子嘴豆腐心,昨天是他接的人,回到灣里比哪個都興奮,到處宣傳吳迪找了好媳婦兒,人又漂亮心腸又好。唉,哪曉得今天……
我擋住不要他再往下說。葉沖卻望著我不懷好意地笑,所以說皇帝不急太監急,你們純粹是瞎起哄。吳迪還年輕得很 ,有的是時間,多玩幾個不要緊。
他不理會二胖和憨子詫異的目光,故意高深莫測地沖我眨眼楮。
你亂說個什麼?我有些急了。
葉沖壞笑,曉得你是高人,人家姑娘都已經走了,你就莫再裝了,給兄弟們傳授點技巧撒。
他的一番話講得二胖和憨子一頭霧水,都吃驚地看著我,想從我的臉上找到答案。
我腦子里浮現出跟梅花睡在一起的那個夜晚,臉漲得通紅。
葉沖拍著巴掌哈哈大笑,看到了沒有,兄弟們?答案就寫在他的臉上。嘿嘿,真是不打不肯招啊!我們的秀才哥藏得真深啊——頭雞兒啄白米,他早就把桃子摘著吃了,等我們看見的時候,人家把嘴巴都擦干淨了。
我惱羞成怒,狠狠打了他一拳。他敦實健壯,我那當胸一拳,人家連閃都懶得閃,喲,秀才哥你這是要殺人滅口啊?他故意哇哇地怪叫。
我罵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葉沖擠眉弄眼耍貧嘴,是的,狗嘴里只吐真相。
憨子好像是听出點名堂來了,默不做聲,二胖一臉困惑地問我,你們說的是什麼意思啊?我怎麼半天沒听明白啊。
葉沖用嘲笑的口吻對他說,你還是祖國的花骨朵兒呢,這樣的事你不能太明白了,會影響你的降成長,知道吧?
二胖氣得半死,掄巴掌朝他揮去,葉沖嘻皮笑臉地躲開了。
半天沒放聲的憨子說話了,好了,好了,站在這里快凍死了,你們還有勁撩著玩?都回去吧,我相信吳迪沒有葉沖說的那麼復雜。
葉沖做怪相,是啊,是啊,吳迪是單純——單純的公子嘛。
我真的很生氣,從地上撿起一塊小石子兒就往他身上砸,他低頭躲過去了接著轉身就跑,一邊跑還一邊得意地回頭叫喊,哈哈,長河的秀才是個公子!
二胖好奇地攆著他問,莫跑了,快告訴我,吳迪怎麼就變成了公子了呢?
葉沖逗他,想知道嗎?你能追上老子,老子就告訴你。
我氣急敗壞地罵道,你個狗日的葉沖,你再亂說,當心老子撕了你那張屄嘴。
年越來越近,上街的人反而越來越少了,現在鮮魚巷宿舍就剩下我一個人了,冷冷清清的。柳姨拗不過陳二姐熱情的三請四接死磨硬泡,帶著翩翩坐上二姐雇來的小車回鄉下過年去了。不過能這樣安安靜靜過個年也蠻不錯,這樣我可以天天蒙著頭睡大覺咯。
想過一個安生年,只是我的一廂情願,好久沒有動靜的call機居然響了,是武漢的打來的電話。
會是誰呢?梅花?不可能啊,我給她買的是回黃陂老家的票啊。難道是?我的心開始顫抖。
樓下小店還沒關門,我走進去回電話。老板王師傅問我怎麼還沒回家過年,我笑笑說,明天一大早回。
電話是錢克文打來的,一撥通他在那頭就忍不住地數落我,你說你呀,一個大老爺們兒的心眼怎麼就那麼小啊?認個錯道個歉就要了你的命嗎?你知不知道麗麗這段時間有多傷心?啊,你太讓人失望了!
掩起的傷口再次被剝開,我的心很痛很痛,什麼話都說不出來,眼淚嘩嘩往下流淌。王老板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以為是父母責怪我沒有早點回家,在一邊大聲地替我辯解,莫怪那個伢啊,他跟我說了他明天一大早就回去的。
我被王師父一臉認真的樣子逗得噗嗤一聲笑了,錢克文很生氣,你怎麼還笑得起來?
我趕緊解釋,沒有,沒有,是這邊的王師傅逗我笑了。
錢克文很不舒服,你到底有沒有在听我說話啊?認真點行不行?
我拼命地點頭,嗯嗯。
錢克文嘆了口氣,算了,也沒什麼好說的,是我多事,愛瞎操心。那就長草短草一起挽吧,我只想告訴你的是,你是個爺們兒,你主動找找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