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氓譜 3.26、白日幻影

作者 ︰ 楊山林

第3節26、白日幻影

26、白日幻影

馬保長對胡氏第一次得手,就挨了一彈弓,後腦勺落了個傷疤,至今天陰下下雨還隱隱作疼。他清楚是石伢子干的。他對石伢子恨得要死,但畢竟權勢有限,又牽扯與胡氏能否長遠私通,只得不了了之,自裹傷口,自掏藥錢。他想與石伢子和平共處,石伢子卻對他再不放過,一次又一次地向他挑釁,找他麻煩。

他的看家狗這二年已經被偷走了五個,他的兒子馬熊幾乎月月挨打,他家田中的莊稼也有人經常毀壞,就連他自己夜晚走黑路也多次遇到有人砸磚。他清楚這都是石伢子一伙所為,想到與胡氏的長遠,他全都沒有追究。

俗話說,狗愛狗,貓愛貓,黃鼠狼不嫌她娃騷。

馬熊雖說愚笨,卻也是馬保長夫妻的寶貝疙瘩。他一直不與石伢子計較,胡氏是重要原因,怕石伢子禍害馬熊也是其中主要一條。

這一次,石伢子竟然聚集社會閑散人員十多個,將有兩個保丁專一接送的兒子馬熊堵在從學校回家的路上,打得頭破血流,並折了一條腿;兩個保丁也全都受了傷。石伢子的存在已經危及他後代安危、祖宗香火,他方才不得不決定下手。

要整就得整狠,要狠就得打倒在地,再踏上一只腳,讓其永世不得翻身;若是不下狠手,整得疼不疼,癢不癢,對方不服,反加深了仇恨,激化了矛盾,埋下了更大的禍根,這是官場對砍均手段毒辣,必治人死地的深層原因,也是官場人物不傳的整人秘訣。馬保長挖空心思,撲風捉影,將兩個保丁夸大的情況再次夸大。辱罵他保長上升為攻擊官府,流氓團伙上升為黑道團伙,尋釁滋事上升為攔路搶劫,向大保報了大案、要案、突發案、緊急案。

大保正為完不成縣里從重從快打擊黑道惡勢力的數量目標而發愁,听得報告,喜出望外,哪還顧得調查落實,立即將情況盡量再次擴大,當做黑道團伙特大案件,一面向縣衙報告,一面令大保捕所組織人馬前來捉拿石伢子歸案。

胡氏听說石伢子組織黑道,反抗官府,攔路搶劫,傷害人命,連馬保長的兒子馬熊也被打折了腿,像石伢子就在屋中似的,潑婦似的跳了起來,擋住門口,大叫著︰「不可能,不可能!你們一定弄錯了!你們不能抓他!」

石成將她拉到一邊,緊緊抱住,她痴呆呆地望著那些來人將屋中翻箱倒櫃搜了一遍,走出門去,方才像血液突然凝住了似的,一頭栽倒在地上,昏了過去。

石成將她攬在懷中,揉心口,掐人中,叫喊了好久,她方才一陣痙攣,「哇」的一聲痛哭起來。

石成搜盡屋中現錢做「茶錢」,打發走了那隊捕快、兵丁,回身把胡氏抱到懷中,夫妻二人就坐在地上相對抽泣,眼巴巴地望著門口,等待兒子回來。

二人從半夜坐到天明,也沒見石伢子的人影兒。

胡氏見天已大亮,向石成說︰「你干了一天活,又一夜沒睡,去床上躺一會兒吧!」

石成說︰「別等他了,他白天不會回來的,進屋去吧。」

「你不了解他,他刁著呢。他知道夜晚有人監視,就是不進院,這一會兒天明了,他可能就會溜回來。」

「他知道有人抓他,還不往遠處跑,敢回來嗎?」石成勸道。

胡氏訓道︰「你怎麼知道他不敢回來?不回來拿錢拿東西,穿什麼吃什麼?晚上蓋什麼?」胡氏說著,便翻箱倒櫃地準備起來。

她收拾了石伢子的被褥,挑揀了石伢子四季的衣服、鞋襪,接著又拾掇日常生活用具。雖說家窮,破爛卻也很多。他掂掂這一件,覺得兒子離不了;掂掂那一件,覺得兒子很需要;四季衣服夠套了,還想著能夠換洗才好!不一會兒,床上、地上便擺了兩大堆。連石伢子的褲頭、鞋墊也沒一件給忘掉。

石成勸他說︰「別翻了吧!給他準備兩件衣服就行了!他是逃犯,你翻騰這麼多,他怎麼帶?」

胡氏當即惱怒起來︰「你說,你說,你說帶什麼?」

「帶這個褥子,這厚被子先不帶可以吧?衣服帶夠一套,離冬天遠著呢,棉襖就算了吧!」石成一邊說一邊挑揀著。

「他走哪住哪,不是山溝,就是破廟,夜晚寒氣那麼重,沒有鋪的受得了嗎?過了仲秋節,夜寒白天熱,沒有棉衣,能不受涼嗎?逃犯怎麼了,逃犯就不是你娃呀?不是你身上的肉,你不連心啊!」胡氏說著又哭了起來。

石成見她開始糊涂,不敢再違拗她,到灶間做了一碗荷包蛋,端出來讓胡氏吃喝。

胡氏端著荷苞蛋,眼淚便不停往下掉︰「女圭女圭一天一夜沒回來了,能會不餓嗎?」

石成勸道︰「他那麼大個活人,能會餓著,到誰門口討一口,能不給嗎?」胡氏又火了︰「他從小愛面子,能會靠門討飯嗎?他就是餓著也不會求爺爺

告女乃女乃討要的!他現在一定是餓昏了,在哪躺著呢!我得去找他!」

胡氏把荷苞蛋分成兩碗,一碗給石成,一碗怕涼了,用包單裹了又裹,和找出來的衣物放在一起,用被單子包成兩個大包裹,便想扛起來去找石伢子!

兩個大包袱粗得像牛腰,她怎麼也背不好,急得做在地上抹起淚來。

石成見他思子心切,精神失常,失了理智,只得以急找不如坐等的好言哄勸,胡氏方答應再等一會兒。

太陽升高了,石伢子沒有回來;小晌午了,石伢子還是沒有回來。

太陽像一盆火,傾倒在坐在院門外的胡氏身上。胡氏滿臉汗水也不顧擦,只一動不動,兩眼一眨不眨地向院子外路口張望著。

石成讓她戴上草帽,她怕遮住了視線,石成只得在她頭頂罩了一把破傘。

胡氏就那麼坐在滾燙的熱地上,等啊等,只等到中午過後。

一陣熱風刮來,路邊的樹秧不停地搖擺著,她看見兒子在樹秧中向他招了一下手,急忙將那碗荷苞蛋揣在懷中,用大布衫包著自己的頭,偷人似的向院外溜。

石成攔著她︰「你這是干什麼?」

胡氏掩著他的嘴,小聲說︰「伢子在那邊樹秧里藏著,不敢出來,我看到了,在向我招手呢!」

石成明知那是她的幻覺,仍然不敢違拗,扶著她向前走去。

這簇樹秧沒有,胡氏說是在另一簇;另一簇沒有,又說是在那一簇;胡氏在石成的攙扶下,揣著那碗荷苞蛋,在烈日下就那麼一個勁轉悠,直轉悠到村頭上。

村頭有一片大樹林,胡氏硬說兒子就藏在里邊。石成不好違拗她,只得帶著她鑽進去找。

胡氏這個樹秧扒扒,那個樹秧瞅瞅,找了好久,當然是找不到。

石成說︰「伢子不在這里,你喊喊!」

胡氏訓道︰「你傻啊,一喊叫別人不听到了嗎?」

「好好,不喊,還找!」

「這麼大的樹林,不喊怎麼找得到?」胡氏又訓道。

「行行,還是喊!」

「別人听見不是暴露了嗎?」

「那——你,你就唱歌吧!他听見你的聲音就會跑過來了!」石成哄著她說。

「小白菜呀,地里黃呀!

我的嬌兒,離開娘呀!

離娘沒有帶干糧呀,

你在哪吃飯呀,你在哪喝湯呀,

吃多生食壞肚腸呀!

小白菜呀,地里黃呀!

我的嬌兒,離開娘呀!

離娘沒有帶衣裳呀!

白天還好過呀,

夜里怕著涼呀,

提防山里有惡狼呀!

……」

胡氏唱得淚流滿面,嗓子也啞了,見兒子還沒出來,向石成怨道︰「我聲音太小,他怎能听得見?你站一邊囈怔什麼,怎麼也不吼幾嗓子?」

石成雖說性格內向,不善歌唱,為了安慰她,也只得喊起了干石匠活時喊的號子︰

「一路走來一路往,過河過橋要小心,喲嘿!毛毛雨落地下滑,謹防走路撲趴,喲嘿!

「千斤重的鐵錘,舉上了天,喲嘿!身上的汗水,流成泉,喲嘿!

「用勁搬,喲嘿!使力拗,喲嘿!喝二兩燒酒,好睡覺哦,喲嘿!」

……

「唉喲咳,石成兄弟,石嫂子,沒想到,沒想到,您倆還多才多藝,在這兒開起了夫妻聯歡會!」有人在身後突然擊掌叫道。

二人嚇了一跳,轉過頭來,全都呆住了。

面前站著馬保長,臉上掛著怪怪的笑。

「我們,我們,嘿嘿,屋里悶熱,到這里涼快一會兒!」嘴拙的石成此刻竟然把謊話也說得很順溜。

「我們唱著玩兒,也礙著你了嗎?」強烈的驚懼反使胡氏瞬間清醒過來,也慌亂地掩飾著。

「嗓子好,唱得有味,比京城歌星也差不到哪里去!我站在樹林外都快听迷了!」馬保長親熱地恭維著。

「他想干什麼?」

馬保長越是親熱,胡氏和石成心中越是疑惑,越是恐懼。

欲知後事,請看下回︰他想干什麼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流氓譜最新章節 | 流氓譜全文閱讀 | 流氓譜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