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一早,奉珠就坐車回了國公府。
奉珠想的挺好,要在牡丹園辦一個小宴會,可盧氏卻一直想著奉珠的婚事,想著倒不如把這宴會辦大一點,便對奉珠道︰「你那園子小了點,倒不如在咱們府上辦,你那些花兒是真真的不錯,這麼著,阿娘讓人把你的那些花都運到咱們府上來,就辦一場牡丹宴,也不光宴請你的那些小姐妹,還要讓你大哥請些他的同僚,你二哥請些他的同窗,都來咱們府里熱鬧熱鬧。」
「阿娘我沒有這個意思,我就想著殺殺大嫂的威風,如何讓您一說就要辦大宴會了呢。咱們菜品佳肴,美酒什麼的都沒有準備的,說辦就辦,也太倉促了吧。」奉珠一時跟不上盧氏的想法,有些哭笑不得。
「這簡單,交給郝管家辦就可。」盧氏扶額想了想,便笑著道︰「就這麼著了,听阿娘的。你也不要在外面玩了,今日就回家來,幫著阿娘想想都要宴請一些什麼人。」
奉珠一撅嘴,扭過身子背對盧氏,道︰「做什麼折騰我那些花兒嘛,若是讓白叔知道了,還不知要怎麼埋怨我呢。」
盧氏氣的捶了奉珠後背幾下,便道︰「孽障。什麼寶貝花兒,不能吃不能穿的,阿娘用上一用還不行了。」
「兒不是那個意思。」奉珠嘟囔。「想用就用好了。」
娘倆背對背正誰都不理誰,這時房公下早朝回府,見了他閨女便笑著道︰「珠娘怎麼今就回來了,玩夠了啊。」
「阿爹喝茶。」奉珠從榻上起來,乖巧的奉上一杯熱茶。
房公眼尖的狠,覺察這娘倆之間氣氛不同,便小聲問奉珠,「你又怎麼惹了她。不孝女,一進家門就惹你娘生氣,該打。」
奉珠委屈,站在房公身旁,扯著房公的袖子撅嘴不說話。
房公瞧他這閨女,真是怎麼看怎麼賞心悅目,不舍得她生氣,更不舍得她掉金豆子,看她眼眶紅紅要哭的模樣,便忙哄道︰「多大點事,娘倆沒有隔夜仇,你去抱著她的大腿,晃一晃,搖一搖,撒撒嬌,她什麼不答應你去。」
「今日怎麼這般早。」盧氏從榻上起來,從青葉手里接了房公的常服,要給他把朝服換下來。
「我昨晚連夜寫的番書忘了拿,下了朝在中書省面見聖上的時候這才想起來,就告了假,急匆匆回來,今夜又輪到我在宮中待詔,不回來了,你莫要等我。」房公擺手並不要換常服。
盧氏作罷,用懷疑的目光看著房公道︰「我記得清楚,今夜可輪不到你,你休要哄我,是不是要去哪里逍遙快活去。」盧氏橫眉怒目。
房公連忙擺手道︰「夫人誤會了。這不是杜公生病告假,我就暫且替他一日。這些日子朝廷多事,我忙還忙不過來,哪里會想那些風花雪月的事情。」
盧氏卻不放過他,沒好氣道︰「你莫要說好話哄我,真當我不知道呢,你們每次值夜,聖上都要賜下美貌宮女在一旁紅袖添香,只你這般的,能不心動,太陽打西邊出來。」
「阿娘,阿爹哪里敢,阿爹很是潔身自好的。」眼瞅著阿娘疑心病又犯了,奉珠怕盧氏惹惱了房公,連忙和稀泥。
房公苦笑一聲︰「夫人吶,宮中女子哪有一個省心的,我躲還來不及。算了,不和你說了,我這就返回省署辦公去。莫要和珠娘生氣,她小孩子家家的,哪里知道個輕重,她有錯就教訓她,沒錯就夸夸,別悶在心里生悶氣,啊。」
房公說完就帶著僕人急匆匆的走了。
「阿娘,辦就辦好了,我這就讓人把花都運來。花再好哪有阿娘重要的。」奉珠抱著盧氏的胳膊,搖了搖,乖巧道。
「哼!我還不是為了你好。你若不是我閨女,看我理你一眼不曾。」盧氏往靠枕上一歪,推推奉珠道︰「宴會也用不著你出謀劃策,你該去哪兒玩去哪兒玩,只到了那日你記得回來。」
「這可不行,要阿娘一個人勞累,兒如何忍心。我明日就回來幫阿娘,這樣好不好。」奉珠想著,李姬陽算什麼,還是哄好了阿娘才是上策。讓他自己在那邊呆著去,我且幫著弄好這宴會再說其他。
「算你還有點良心。」盧氏微微一笑,點了奉珠腦門一下,這才罷休了。
「兒怎麼就沒有良心了呢。」奉珠滾在盧氏懷里,蹭啊蹭,小貓似的黏糊著盧氏。
盧氏把這閨女摟在懷里揉搓疼愛了半響,這才喜笑顏開。
青葉在一旁捂了嘴笑,打趣道︰「夫人就是這般刀子嘴豆腐心,咱們大娘子不在家的時候,見的掛在嘴上,擔心這兒擔心那兒的,這見了面吧,好話沒說幾句,到是先生起氣來了。」
「可不是。虧得是我,都習慣了阿娘這張嘴,若是不知道的,還以為阿娘不疼我呢。」奉珠嬉笑著道。
「去。你若真有心,就乖乖听了阿娘的話,好生在家跟著宋大家學本事,旁的什麼也別說。」
「知道了,兒過幾日就回家來,這總行了吧。」奉珠說的不情不願。
「大少夫人來了。」外頭春花打起簾子,秋月請了杜氏進來,稟報道。
杜氏進了屋,臉上就帶上笑容,手里牽著五歲的寧淑,在大堂沒見著盧氏,便繞過屏風來了內室,看見奉珠正坐在盧氏榻上,她笑容僵了僵,便欠身行禮,道︰「給大家問安。寧淑,去找你祖母。」杜氏攛掇著寧淑去擠掉奉珠的位置。
「祖母。」寧淑歡呼一聲朝著盧氏撲過去。
盧氏抬眼見杜氏給寧淑打扮的花里胡哨的,頭上戴的花擠擠挨挨活像個小金山,便有不喜,但又見自己的親孫女這般孺慕,就順手接了這孩子,抬手就要摘她頭上的花,寧淑當即便道︰「祖母壞蛋,搶我的花。」
盧氏當下黑了臉,放開寧淑,看著杜氏便道︰「你就是這般教孩子的?」
杜氏紅了臉,恨不得把那死丫頭抓過來狠揍一頓,忙賠罪道︰「是兒媳教養不當,請大家恕罪。寧淑還小,大家莫要和她一般見識。」
「祖母偏心,不疼寧淑疼小姑。」寧淑躲到杜氏身後,朝奉珠吐舌頭。
盧氏猛的從榻上坐起來,指著杜氏道︰「我可憐你五年來就生了這麼一個寶貝疙瘩,我由著你養她,我想著,你是她生母,你還能對她不好?如今看來,原是我錯了,你倒是真對她好,她要什麼你給她什麼,如今竟被你教養的如此目無尊長,口無遮攔,我不管也是不行了的。」
杜氏一听這話一把抱住自己的女兒便厲聲道︰「誰都別想搶走我的女兒。」
「嫂子這話如何說起,寧淑是你的孩子,這是不爭的事實。阿娘不過是代你教養幾日,祖母教養孫女,這本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嫂子也不要多想,都在一個府里,還能不讓見嗎?」奉珠幫腔道。
莫怪她壞,寧淑這小丫頭,如此下去,定要長歪,小小年紀就如此刻薄,長大了還得了。
「妹妹恁的會說話,感情搶的不是你的孩子。你站著說話不腰疼。」杜氏面色難看道。
盧氏冷下了臉,「你口口聲聲說我‘搶’你的孩子,我明日就問到你母親臉上去,這是誰家的閨女,這般的不知事,不孝敬大家。再不行,今兒下午,待我兒回來,我讓他寫上休書一封,你一無子,二口舌,三不事舅姑,這兩條夠不夠休妻!」
杜氏猛的抬起頭,顫抖著身軀,臉色煞白,噗通一聲就跪倒在地,撇開寧淑,爬到盧氏腳邊,哭求道︰「大家饒我一回。寧淑給您就是教養就是。兒媳來家五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便看在寧淑的面子上也請大家不要如此狠心,權當可憐可憐我。」
「我要阿娘,哇……我要阿娘,不要祖母。」寧淑看她娘跪了,她忙哇哇大哭起來。
奉珠把撒潑打滾的寧淑扯進懷里,嚇唬道︰「再哭就把你賣給牙婆去,讓你當奴婢去,還哭不哭了。」
寧淑眨眨眼還想再嚎兩嗓子,看奉珠惡狠狠的模樣,打了個嗝啞了。
「這就對了。你娘是你娘,你是你,你湊什麼熱鬧,不討喜的小鬼頭。」
盧氏見她又是這麼一番作態,心中一點波瀾都沒有,淡然道︰「行了,這般苦肉計,用一次我心軟,你用二次三次哪里還有效果。你便是瞅準了我口硬心軟,不過我告訴你,我今兒個可不是隨便說說。寧淑我是不會還給你的,什麼時候你把自己搬弄口舌的毛病改了,什麼時候你生出兒子來,再來我這里把寧淑領回去。」
杜氏一听,假哭也不作了,怔在當場,這回她是真哭了,委屈道︰「大家,阿直總不去我房里,我也沒什麼辦法。還不如以前阿娘管著的時候,他尚且听阿娘的話一月中去我房里幾回。」
盧氏斜睨她一眼,知道她肚里打了什麼鬼主意,便道︰「你省省心吧,我以前幫著你,是看你還得我心的份上,這兩年你行事越發糊涂,我助著你豈不是白白長了你的氣焰。何況,我縱是他親娘,還能日日管他房里的事?沒得母子成仇。
你若真聰明呢就把心收一收,挽回你郎君的心,生個兒子是要緊。至于掌家的權力,你想也不要想,似你這般不長進,心胸狹窄的,讓我怎麼放心。我還是費點心,把兒媳婦娶進門培養這才是正經。」
「這怎麼行!」杜氏尖銳一聲。
「如何不行?你說來我听听。」盧氏懶得看她,閉著眼費心听她分辨。
杜氏小心看了盧氏神色,扯了扯帕子,大著膽子道︰「不怕大家惱,為將來考慮,也是不該的。這一呢,沒有越過長嫂行事的道理;二,畢竟往後還是我們這房當家的,大家你說是不是,哪有讓弟媳婦幫著掌家的,說出去也不好听;再有,總歸是、是要分家的……」
盧氏頓覺頭疼,這也是她顧慮的,然而卻不能讓這杜氏有恃無恐,便冷眼盯看她,道︰「你也知道讓別人幫你掌家不是長久之策,而我又不放心,等我和國公爺死了之後,你苛待我的兒女,讓他們兄弟不和,你說我該如何做?」
杜氏嚇得兩股戰戰,這些年來,雖然盧氏也說過很多次要休掉她的話,可到底看在她大伯的面子上,不過是說說嚇唬她,然而今日看盧氏的模樣,似乎是鐵了心了,她忙道︰「大家,兒媳自忖心性寬厚,莫要听信旁人毀謗,別樣看待兒媳。」
奉珠听了,幾乎要氣死,當即道︰「你這話從何說來,除了你沒嫁進我家來時,我說過你心性狹窄這話,往後我何曾多過一句嘴。縱然你把你那什麼表親塞進我的園子里撈油水,偷賣我的花,我也未找你麻煩,這是看在大哥的面子上不和你一般計較,你這個當嫂子的恁的一點心胸都沒有,你不但沒有,還貫會使小性疑心人。」
「我怎麼就心性狹窄了,你哪年過生辰我沒送你禮物,我哪次有了好東西不想著送你一份,她小姑,你說話要講些道理。」杜氏挺直腰桿道。說到這個,她如何不把自己吃虧的事情說道一番。
盧氏哂笑,對這個媳婦莫可奈何。
奉珠被她氣笑了,推開寧淑,從榻上站起道︰「你如何還有臉面說那些。我每年過生辰,你每年就少了不成。說到禮物。」
奉珠猶如吞了一只蒼蠅,她真心不屑的說,沒得丟了臉面,但此時不說,她又看不怪她囂張,便道︰「你既如此撕破臉,把那些陳谷子爛芝麻都撿出來說,那我也無所顧忌,我這般說吧,每年我贈你一根金釵,你就還我一根銀釵,我贈你一匹紗,你就還我一根披帛,你如此行事,我又說過什麼沒有,嫂子,怎得你是我嫂子呢,阿娘都怪你們,早跟你們說,她不好,你們還娶,現在娶了一個什麼回來,氣死我了。」
杜氏尷尬的紅了臉,猶自強辯︰「小姑你有什麼還不是這府里的東西,我給你什麼不都是淨給你的,你都可以帶出嫁去,還有什麼可說的。」
「還不都閉了嘴。越發丟丑了。讓旁人听了,不知道的,還以為咱們堂堂一個國公府窮的叮當響呢。」
「你到底是嫁進來的,多少我給你些臉面。這日,你若是我閨女,看我不打死你,沒得丟人。」盧氏擺擺手,「你回去吧。我話已經說到這般直白了,你自己若不開竅,我就只能另想辦法。」
杜氏怏怏,站在那里好不尷尬,拿眼楮瞥寧淑。
「阿娘,我要阿娘。」寧淑想掙月兌青葉。被青葉死死抱住。
「還不快走,讓我趕你不成。」盧氏冷言高聲道。
「兒媳告退。」杜氏扯了扯帕子,擦擦眼角的淚,只好一步三回頭的踱出了屋。
看她不張口說話的那樣兒,也是一個賢淑清麗的模樣,奈何那一副心腸太小家子氣。
「可算是走了。以後她來請安的時候,我都不來了。」奉珠不滿道。
瞅著寧淑正惡狠狠的瞪著她,奉珠便壞心道︰「阿娘,不如把寧淑交給宋大家教養,宋大家那般有手段的一個人,還怕管教不好她嗎。」
盧氏睨了奉珠一眼,不和她計較,便點點頭道︰「讓你和寧淑一起學如何?」
奉珠紅了臉,糯糯道︰「這如何好,還是讓宋大家先教養寧淑要緊,趁著她現在還小,性子未定,我則已經這般大了,也就這樣了,阿娘如何還要費心,還是教教您的好孫女要緊。」
「小姑不要,我也不要。祖母偏心,小姑不要的給寧淑,寧淑不干。小姑要的,寧淑才要。」寧淑在那里吵鬧不止。
「帶她下去。吵的我腦仁疼。」盧氏閉著眼,有心無力。
「是。」青葉捂上寧淑的嘴,抱起就走。
「阿娘你如何了,兒給你揉揉吧。」奉珠月兌鞋爬上塌,讓盧氏枕著她的大腿,她給盧氏按揉穴位。
「好點了嗎?阿娘,你這般不舒爽,咱們那宴會還是不辦了吧。」奉珠考慮道。
「如何能不辦,你二哥年紀也大了,至今還沒個人管著他。還有你大哥,你這個大嫂確實上不得台面。若休了她,她家又是她後母當家,她如何還有個活頭。若是不休她,你大哥將來是要襲爵的,只她這個性子,作為當家夫人,還不把長安城里所有的夫人都得罪個遍,到時咱們家離衰敗也就不遠了。」
「原來如此。」奉珠這回放心了,原來不是給她找婆家啊。
「我想著給你大哥娶兩個家世好,大方得體的孺人幫著她掌家,娶兩個相互制衡,也免得一頭獨大,讓旁人笑話了去。」
「阿娘,我隱約听著,可不是能再娶一個妻子的?有這回事沒有?」奉珠迷惑的問道。
盧氏一哂,拍拍奉珠的手道︰「傻閨女,如何能再娶一個妻。一馬配一鞍,你何曾見過一馬配兩鞍的。」
「那我是听誰說的,看來是胡說的。」奉珠想了想,記憶里真有那麼回事的。還很真實的模樣。
「到真有。當年河間府里的郡王爺就干過這事。非要官府里登記造冊寫上」妻「字,為這聖上差點把他爵位給奪了。後來還是不了了之了。」
「我就說我記得這麼一星半點的。」奉珠道。
「律令里明說了,諸有妻更娶者,徒一年,女家減一等,咱們家你阿爹是百官之首,如何能明知故犯。當年修訂律令的時候,還是你爹主持的。更是不能知法犯法了。下面人,為官者戰戰兢兢多有不敢,怕人參奏。倒是商人多有娶兩個妻子的,胡鬧而已,得官府里承認的只有一個。若原配正妻告發,也是要治罪的。」
奉珠听了「商人」二字便入了心,恍恍惚惚,一時擔驚受怕起來。
盧氏見奉珠這般,還以為她累了,便道︰「你回去吧,玩兩日就回家來,你不在家黏糊我,我還一怪不自在的。去吧,晚了,阿娘不放心你。」
「哦,阿娘你少操心,多休息。我這就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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