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王府,滿目疲憊的韓王正在和管家清點府中財物,這時便有門房小僮拿了名帖前來稟報。
「下去吧。」站在大廳里的韓王接了名帖打發小僮離去。
「王爺,可是事情有眉目了?」管家隱有期盼道。
韓王也以為是自己這些日子送禮送出結果了,先是微喜,隨後看名帖,待他看完之後,面目青灰,惱怒道︰「簡直無稽之談!」
「王爺,到底何事?」管家見韓王面色難看,憂慮道。
「無事。不過是有小人離間寡人同王妃的感情罷了。」韓王神情仍舊不愉。
「王妃一早出門去了,說是要到慈恩寺燒香。」管家道。對此曾偷盜府中金器的王妃,深惡痛絕。
「我知道,她走時,和我說過。」韓王盤腿坐在胡床上,手中轉動著銀茶盞,想著遺珠已經好久不曾和自己歡好,每次行事都要三推四推,最後推說自己身體不舒爽,他心中不禁猜疑重重。
「我怎麼可以懷疑遺珠呢。」韓王懊惱的喃喃自語。
少頃,又和管家商議此事道︰「這位晉陽郡公說來還是寡人的連襟,何故今日到送來這張帖子惡心我。因你們王妃同那位嫡姐感情並不好,寡人素來也是同那晉陽郡公沒什麼交涉,他今日這般又是何故?」
「王爺,可能讓奴瞧瞧那帖子。」管家小心要求道。
「看吧、看吧,簡直無稽之談,你們王妃素來貞靜賢淑,無論如何也不會做出這般丑事,你說呢?」韓王心思不定,尋求管家的肯定與贊同。
管家瞧過之後,卻是面色羞慚,跪在地上再次規勸韓王道︰「王爺,可允奴說實話嗎?」
「你說!」韓王被此帖子打亂了心神,煩躁道。
「空穴來風,未必無因,王爺,依奴看,您當親自走一趟大秦寺。」眼見王爺要怒,管家忙道︰
「王爺息怒,且讓奴說完。這位晉陽郡公乃此次功臣之一,奴瞧來此人不似信口開河之人,這……晉陽郡公既然遞了帖子給王爺,可見此事有影,王爺不妨去大秦寺看一看,只當是去瞧瞧藩國寺廟的新奇,畢竟這種事,既然有人說了,王爺心中只怕也有猜忌,倒還不如去看一眼,以證王妃的清白。奴這就馬不停蹄的去慈恩寺,去瞧瞧王妃可在,王爺,您看可好?」
韓王掙扎不過,煩躁道︰「備車吧。」
義寧坊位于西市西北邊角上,那處地界人煙稀少,多有胡商聚居、往來,且靠近城外,金吾衛少有巡邏至此的時候,遺珠選在此處便知其是經過深思熟慮了的。
若然那墨香提供的消息沒錯,遺珠和一伙盜匪勾結,那麼此次勒索黃金便不是那麼簡單了。
街道上,一輛青皮馬車正在行進,趕車的是一個頭戴氈笠,身穿灰葛衣的僕從,馬車內傳來元娘的嘔吐之聲,奉珠拍著元娘的背脊道︰「不是已經不吐了嗎,怎麼這會兒卻又吐了。」
「誰知道呢。可是難受死我了。」元娘擦著自己的嘴道。
「繡袋里可還有青梅沒有?」奉珠問著話便去模元娘腰上系著的藍底紅花秀囊,一模里頭還有呢,便拿出來,塞了一個在元娘嘴里。
阿奴正盤腿坐在車板上,身後倚著一箱金子,身前放著一箱金子,可把她樂壞了,腦袋正埋在箱子里咬金子玩。
「讓我受罪,這仇我得給那女人記著!」元娘恨恨不平道。
「我沒想到她會和匪徒有牽扯。」奉珠掀開車簾往外頭瞧了瞧,見外頭人聲鼎沸,商販叫賣聲不絕,便知她們這是已經到了西市了。
「若墨香說的是真的,遺珠現在已經是騎虎難下了。她一個女子如何敢同一幫子土匪打交道,她也太鋌而走險了。這無異于與虎謀皮。」奉珠放下簾子看著元娘道。
「我想的卻是她如何認識的這些人。」元娘靠在軟枕上模著自己的肚子道。
奉珠一時也想不出遺珠到底用了什麼神通認識了這些凶神惡煞,卻想起另一些事情道︰「怪不得皇後娘娘宣召我和阿娘入宮那日,韓王會那麼突然的哭求聖上賜婚,遺珠竟是耍了這樣的手段。我就說,這天子腳下的,怎麼會突然有大膽盜匪敢襲擊皇室王爺,竟是遺珠耍了手段,以救命之恩,催促逼迫韓王破釜沉舟娶她為妃。」
「你這庶妹是個不簡單的,以前沒看出來,這麼一個不聲不響恍如影子一般的庶女,一旦見了光,爆發出來,竟是有如此魄力。」元娘感慨道。
「我們誰都想不到她會變成現在這般模樣。最糟糕的事,她讓我們全家都陷入了尷尬難堪的境地。」奉珠嘆一口道。
「你恨她嗎?」元娘想起奉珠和遺珠之間的恩怨,忽然道。
「恨過,可等我想明白了遺珠走到如今地步的根源所在,我只剩下嘆息和無力。她鑽進了死胡同,掐著自己的脖子,喘息掙扎,怨毒不甘,不放過自己,也不放過別人。」奉珠苦笑道。
一時之間,小小的馬車里安靜了下來,寂然沉默。
奉珠微微掀開馬車簾子,對著外頭那灰葛衣的車夫道︰「九郎,我們快到了嗎?」
李姬陽眼觀六路,一路行來,察覺已經被人盯住了,便道︰「放下簾子,進去。」「怎麼了嗎?」奉珠道。
「他們已經來了。」李姬陽趕著馬車從一個挑著擔的農夫身邊行過,看了那一臉大胡子的農夫一眼。
「哪兒?」
「別看,只當做不知道。進去,你們坐穩了。」
見奉珠已是放下簾子,坐了進去,李姬陽一甩馬鞭,加快了速度。
穿過西市,又拐過幾條巷陌,豁然開朗,便直奔一條黃土大路。
道路兩旁多是斷壁殘垣,瓦礫土場,正經民居很少。
看到此番景象,李姬陽不禁面色凝重起來,希望沒有低估對手的人數。
大秦寺,是波斯拜火教的所在,但建造時卻是按照唐朝的寺廟風格建造的,里頭供奉的也是李氏皇族。
只在廟宇前的石階上放置有三台石杯,里頭常年都燃著火焰。
奉珠攙扶著元娘踏上廟門,便見里頭寥寥走著幾個一臉大胡子,頭頂一圈白布的波斯人,還有幾個皮膚微黑的波斯婦人正跪在台階下,叩拜那三台火焰。
許是外來教派的緣故,此地香火並不鼎盛,相反的,還給人空曠殘破之感。
「這些人沒病吧,朝著那火拜什麼?」元娘好笑道。
「這個我倒是知道一點。我那里還有關于這個教派的一本書,就像咱們信封道教祈望長生一樣,他們信封這個火,火是光明的意思,拜火教是他們自己的稱呼,咱們叫它火襖教。他們尊敬的神叫什麼阿胡拉&8226;瑪茲達,認為這個阿胡拉是萬物之主,也是光明、慈善的主宰,先創造了天體?天體是什麼咱不知道,而後創造了萬物之靈,再由」靈「演生出萬物。
和咱們講究的不同,咱們講究的是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即萬物皆由道生。
他們則認為火才是最干淨最初的東西,火代表了光明、美德、善行、真理和秩序,最終光明會完全代替黑暗而存在。」
「他們這想法不對。天地生便有陰陽二聖,便有白日和黑夜,若是依著他們說的最後只剩下火了,咱們豈不是都要被燒死了。」元娘大搖其頭道,並小聲和奉珠道︰「怪不得沒人來拜他們的神了,他們的神說錯了話,當然沒人肯相信他了。」
「咱們不管人家的神對還是錯,且先看看遺珠在哪里吧。」奉珠望望左右尋找可疑的人。
李姬陽趕著馬車一直寸步不離的跟在奉珠和元娘身後,眼利如鷹,把這間不大的廟宇看了一遍。
在她們面前是一座自進了大秦寺之後,勉強算得上雄偉華麗的殿堂,門前石階上燃燒著三台火焰,在台階兩旁是兩只雕琢威武的石獅子,身軀趴伏在黃土地上,正威風凜凜的注視著前方。
殿宇左右兩側種植著大片紅、白、藍三色的花和一些樹木,似乎久沒有人打理過,長勢雜亂,四處蔓延攀爬。
此時,從殿宇里走出幾個手持火把的波斯男人,對著跪拜在台階下的教徒說了些什麼,便見他們一同入了殿宇,似是要進行某種儀式。
而奉珠和元娘此時正站在一棵百年大樹下,等著遺珠派人來接頭。
「帖子上說在後山,這後山具體又是指哪里?」奉珠見久沒有人搭理,不禁道,
正在她們等得不耐煩時,便有一行十個五大三粗的男人從大門口進來,進來之後,便悄莫聲息的把奉珠等人圍了起來,什麼話都不說,驅趕著她們走出大秦寺,往大秦寺後方去。
「你們是什麼人!大膽賊徒,光天化日之下便想打劫還是怎得!」奉珠呵斥道。
這時一個方頭大耳的強壯男人才上前一步,有禮笑道︰「我們是韓王妃雇佣來幫著抬金子的,王妃娘娘在後山正等著你們呢。」
奉珠好生厭惡此人的笑,攙著元娘上了馬車,由他們牽引著,往後山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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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兩章合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