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郎,為什麼我要天天扎針。」奉珠把扎了三根針的手抬到李姬陽的面前,抱怨道。
「別亂動。」李姬陽小心托著她的手放回膝蓋上擱著。
「像小螞蟻咬似的,我不想扎針。安慶,你不準扎了!」鳳眸一瞪,奉珠命令安慶道。
安慶捏著針的手果然停住,看向李姬陽。
「別胡鬧,暫且忍著。」李姬陽輕輕哄著她,示意安慶繼續。
「他都要把我扎成小刺球了。」奉珠嚷嚷著。
「主子。」安慶站起身,把一根細長的針遞給李姬陽,他自己則悄悄的退了出去。
「我不。」奉珠捂著自己的肚子不讓他施針。
「要讓我點你的穴嗎?」李姬陽含笑看著她。
「哼!」奉珠賭氣的把腦袋扭到一邊去,四肢攤開,任由他作為。
「這才乖。」他把奉珠的裙子掀開,露出她白皙的小肚皮,待瞧見那刺眼的紅敕疤,他捏著針的手緊了緊,只不過一眨眼的功夫,他又恢復如常,在肚臍附近找到穴位,輕輕扎了上去。
「疼,好疼。」奉珠夸張的叫嚷著,其實只是像小螞蟻咬一樣。
「我要拔下來。」奉珠瞧著自己真的被扎成小刺球了,氣呼呼道。
「只要半柱香的功夫,一會兒就好了,有我陪著你,我念書給你听。上次《神怪錄》念到哪一段了?」他倚在靠枕上,小心的把奉珠摟在懷里,在小幾上拿了一本藍皮的書開始翻頁。
「白江有龍,名嵬,懂人言,曰神,能興雲吐雨……」奉珠怪里怪氣的背了一段。
「珠娘的記性真好,是這段沒錯。」他模模奉珠的腦袋夸獎道。
「我又不是小孩子,我是你的妻子,別總是哄著我,就想哄你自己的女兒。」奉珠翻個白眼給他。
「往後,我便把你當女兒養可好?」他輕輕捏著奉珠的耳垂笑道。
「好啊,那你從今天晚上開始不準爬我的床。」奉珠噎他道。
「這可不行。」他搖搖笑道。
「是你自己說要把當女兒養的,你還能爬女兒床啊。」
「胡言亂語,口無遮攔。」他摩挲著奉珠鮮艷欲滴的紅唇笑道。
「別人生病不扎針,就我生病要扎針,九郎,你要借機報復啊。」奉珠睨著他,晃晃身上的針道。
「扎針好的快。」他隨口便道。
「可是我已經好了啊,能吃能睡,能蹦能跳的,而且你看,疤痕都快消失不見了。」奉珠指著自己小肚皮上那小指甲蓋似的女敕疤道。
李姬陽有些詞窮,少頃,他低下頭用自己的唇舌摩挲著奉珠的,道︰「只是外表看起來好了,其實里面髒腑還沒好,扎針就是為了醫治你受傷的髒腑。」
「胡說,若是髒腑受了傷,我該感覺疼痛才對,可是我根本就不疼,你少騙我了。」
「呃……」他怎麼就忘了,這小妻可一點都不笨。若是她認真起來,真是不好糊弄啊。
「你有什麼瞞著我的?」奉珠擰著黛眉,望進他的眼底道。
「沒有。」李姬陽輕笑出聲,表現的風輕雲淡,很自然。
「真的?」奉珠也只是感覺有一絲的不安,並不知道什麼,只是試探他罷了,見他這般,疑慮稍稍打消。
「真的。」他很肯定的點點頭。
「主子。」安慶在珍珠簾外出聲。
「進來吧。」李姬陽把奉珠肚皮上的針拔下來,給她蓋上錦被,道。
「主母,奴要拔針了。」說罷,安慶便已然動手。
「安慶,辛苦你了。」奉珠對著人家安慶可是客氣許多。
「這是奴應該做的。」安慶冷淡的嗓音變得有一些溫度。
「阿奴呢?」奉珠問李姬陽。「感覺好久都沒見她在我跟前晃悠了。」
「阿奴在奴的院子里,幫奴打理藥草。」安慶突然插嘴道。「她很想念主母。」
安慶說這些話的時候,根本不敢去看李姬陽的目光。
「這小妮子,想我怎麼不過來看我,我還讓錦畫給她留了很多甜糕呢。」奉珠笑道。「午膳的時候,讓她過來伺候著。」李姬陽淡淡道。
「是。」安慶有一絲動容,忙拱手道。
「奴告退。」收起針,他道。
李姬陽不說話,奉珠道︰「讓阿奴這就回來吧,就說我想她了。」
李姬陽擺擺手讓他下去。
奉珠便握著他的手道︰「不怪他們,畢竟誰也不會知道,碧落會隱藏在人群里暗算我。畫船距離岸邊太近了,弩箭又是那樣的快,安慶和阿奴都來不及救我,情有可原,你別怪他們了。」
「我沒怪他們。」李姬陽道。
「我知道,你是怪你自己。可是,我們誰也不會想到碧落會出現在人群里,事情本就很突然。不是你的錯,九郎,你看我現在不是已經好了嗎。」奉珠依偎著他,柔聲道。
「珠娘。」他憐惜的擁著她,卻無論如何都忍不下心告訴她。
這話算是揭過去了,奉珠想到幼兒那可愛的小模樣,便笑著道︰「九郎,再有三個月我們就可以準備要小孩了哦,你不要吃那藥了吧。如安慶說的,停了那藥還會有三個月的藥性,三個月之後正正好,我們的孝期滿了,我們就可以要孩子了。」
他身軀僵了僵,道︰「不急。」
「怎麼不急,我不管,我就要,你不準再吃藥了,找個空閑的時候,我會親自去找安慶,讓他不準再給你弄那藥丸吃,听見沒有,我想要一個和幼兒一樣可愛漂亮的孩子,九郎,你見過幼兒沒有,他好小好女敕好可愛哦。我有信心,我會生一個比幼兒還要可愛的孩子出來。」奉珠笑眯眯道。
想到有那樣一個和自己血脈相連的孩子就要到來,奉珠興奮的笑開顏,幸福極了。
「哦,好。」他愣了愣,機械的道。
「你答應了就不準反悔,若是讓我知道你還吃那藥丸,我可饒不了你。」奉珠蠻橫道。
此話揭過。
日子便在奉珠吃藥、扎針中慢慢度過了三個月。
三個月里足夠奉珠察覺異樣,更足夠她想出法子戳破這美好的謊言。
上到老王爺、九郎、阿娘、阿爹、哥哥們和元娘,下到錦畫、綠琴眾僕婢,每個人都對她很好,好的讓她覺得不安。好像她是什麼易碎的泡沫,輕輕一戳就幻滅了。
更像有一個秘密,他們都知道,唯獨自己不知道,自己是被瞞著的一個,是被他們排除在外的一個。
就像自己被他們小心翼翼的捧到最高處安放著,雖然風吹雨打都不會有,富貴榮華享受著,可是卻腳不沾地,被懸浮在半空中掉著。
沒有人和她交心,她就像一個被孤立出來的人,高處不勝寒。
每一個人都對她溫聲細語,哄著她,愛著她,卻沒有一個肯對她說真話,這樣的感覺幾乎要把她逼瘋了。
可是她還不能表現出來,因為他們都是真的愛她,在他們那些溫言軟語里,讓她如何能大發脾氣?
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想要用盡全力去追求那種最後一擊的劇痛,可是到頭來卻都被那軟軟的棉花給消弭了所有的力道,只會讓她自己郁卒,憋悶。
誰能做到掌控全府上下人的口舌,誰又能做到,讓阿爹阿娘也不得不听話,還用說嗎,不是九郎又是誰。
而能讓九郎費盡心思隱藏的秘密,別人都知道,只有她不知道的秘密,除了關乎她自己的,還有別的嗎?
沒有。
九郎該是下了死命令!
怎樣才能掙月兌這籠罩全府的迷霧?身在棋中,永遠只能被推著走,若想拿回主動權,便只能跳出棋盤外。
花園中,水池畔,奉珠正坐听錦畫稟報近日來的大小事情。
「王妃,這是老王爺送來的幾個宮婢。」錦畫出聲提醒垂著眸子的奉珠,她見奉珠坐在椅子上都快要睡著了似的。
「什麼?」奉珠想著事情,並沒有听到錦畫說什麼。
「王妃,您看。」錦畫指著跪在奉珠跟前的幾個如花似玉的宮婢。
「這是?」奉珠有些不解的看著錦畫。
「這是老王爺命人送來的,說是要放在王爺書房中伺候著。」錦畫不安的掐了掐自己的手指,聲音低了下去。
「哦,浣衣房可缺人?」奉珠道。
「回王妃,不缺。」管著浣衣房和柴房的彩棋回稟道。
「柴房可缺少劈柴的?」
彩棋去看錦畫,見錦畫輕輕的點著頭,彩棋便笑著應道︰「是缺幾個劈柴的。」
「那你還等什麼,領下去吧。」奉珠擺擺手道。「是。」
「王妃,吃桃子,阿奴已經剝好了。」跪坐在月牙凳上的阿奴諂媚的把青釉花盤推給奉珠。
「阿奴最乖了。」奉珠笑道。
「嗯嗯,阿奴最听話了。」眼巴巴的瞅著高幾上放的一碟子金絲軟糕。
奉珠失笑,道︰「拿去吃吧。也沒虧著你的嘴啊,怎麼就這般的吃不夠,活像個小乞兒。」
阿奴撓撓頭,捧著盤子,黑然直樂。
奉珠見那幾個宮婢並不吵鬧,而是順從的跟著彩棋離去,她心中疑惑,鬧不清楚阿翁是為了哪般。
看這模樣,並不像是堅決要給九郎塞妾侍的,而更像是試探?示威?威脅?
老王爺住的悠然居中,祖孫兩個盤腿坐在榻上,正在對弈。
少頃,便听老王爺道︰「阿陽,有二十六了吧。」
「嗯。」他淡淡應著。
「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兒子都生了兩個了。」
「阿翁,我不需要兒子。」
「屁話!你現在年輕力壯,春秋鼎盛的,是不需要繼承人,等你老了呢,糊涂了呢,像我一樣了呢,你還能嘴硬的說不需要兒子!糊涂!」老王爺有些生氣的道。
李姬陽不說話, 的像頭驢。
「你不為你自己想,也要為珠娘想想。你和珠娘年紀相差十多歲,等你有朝一日突然死了呢,剩下珠娘怎麼辦?誰會善待她?皇族的人,還是房府,她的外甥們?更何況,你還留下那麼一大筆家產給她,到時候她就是一塊肥肉,沾親帶故的都想咬她一口,可誰會真心待她?沒有血脈相連的親生兒子,誰會?!」老王爺加強了語氣,像一頭老獅子在給新的獅王施加余威,迫使新獅王答應他的一切條件。
新獅王猛的抬起頭來,眼神鋒利如刀,威勢迫人,毫不相讓,道︰「我不會讓那樣的事情發生的!」
老王爺嗤笑他,道︰「阿陽,別天真了,你比誰都清楚,一旦人老了,威赫不在,誰還會怕你,青取之于藍而青于藍,到時候,沒有血緣繼承人的你什麼都不是。你以為我為什麼封鎖我得病的消息,緊緊只是用來防備平年父子的嗎?不是,我是為了防備同族的人。想看著我們這一支沒落的人多得是。我絕不容許,我們這一支的血脈從你這一代斷絕!」
「阿翁!」李姬陽挺直了身子,身子前傾,直直的看進老王爺的瞳孔。
「我知道你想什麼,除了珠娘,你不會要任何女人。像我,我只要阿喜,像你那個父親,他只想要阿雲,可是阿陽,阿翁也沒有辦法。我已經為你想好了辦法,瞞著珠娘,你在外頭生一個孩子出來,留子去母,抱回府里來,對珠娘只說是從族里抱回來的,如此,你知我知,珠娘永遠都不會知道的。」
「可是我知道,阿翁!」李姬陽從榻上起身,穿鞋下榻。
「阿翁,不要試圖挑戰我的耐性,否則,我不介意再次離開長安,王爵,我從來都不在乎!」
「混賬!你又要把阿翁拋下了嗎!」老王爺氣得臉紅脖子粗道。
李姬陽停住了腳步,攥緊了拳頭,道︰「阿翁,我們回封地吧。」
說罷,大踏步離去,再不管老王爺如何惱怒。
「阿信,去請房狐狸來。」老王爺不甘心道。
「這、大王,且听老奴一言。」
「滾!我不听。」老王爺一腳把棋盤踢翻,黑白子四濺,氣呼呼的躺倒在榻上,真像一頭老獅子啊。
花園中,奉珠正听著阿奴給她講笑話,這時,綠琴前來稟報,欲言又止。
「有什麼不可說的。」奉珠看著綠琴。
「王妃,青書、青書要來給您請安。」綠琴撕扯著帕子,並不敢看奉珠的眼楮。
彩棋一听便生氣道︰「綠琴姐,你還管那個白眼狼干什麼,當初走的時候,她可是連招呼都沒打。」
「青書可真會找人,她是瞅準了你的心軟嘴拙。」錦畫皺眉道。
綠琴嘆息一聲,道︰「我也是沒有辦法,她已經找了我兩次了,也不說什麼,就說要來給王妃請安,奴婢想著,總歸姐妹相識一場,已經拒絕了一次也不好拒絕第二次。」
「哼,肯定是來求王妃辦事的。她那個人,從來就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用著你的時候,可著勁的巴結你,用不著你的時候,你看她能理你不。」彩棋憤憤道。
「她近況如何?你們誰知道,說說吧。」奉珠吃著水蜜桃道。
錦畫和彩棋的目光一下聚集到綠琴的身上,綠琴只好上前一步道︰「她只和我說了那麼幾嘴,王妃您全且當個笑話听就是。她說她現在嫁給了一個前進士,乃是她哥哥的同窗好友,日子還過得去,因感念王妃您之前對她的照顧,所以才想來給王妃問個安,彼此當個親戚走動走動。」
這話雖是青書說的,可也是從她的嘴里出來的,綠琴禁不住臉色漲的通紅。
彩棋可不管那麼多,她自來看不慣青書的那一副做派,活像是個出自名門的大家閨秀,可實際上也不過是個自賣自身的丫頭罷了,人家錦畫才是正正經經的官家千金呢,可也不見人家錦畫拿喬做作,就她矯情,真真讓人受不了。
當即便道︰「她腦子沒毛病吧,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還要當個親戚走動,簡直笑話,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是個什麼身份。」
錦畫瞪了她一眼,她才住了嘴,看向奉珠道︰「王妃,可是要見一見嗎?」
「不見了,免得傷心。」奉珠輕輕的敲著光滑的桌面,道︰「前進士?這樣說來,她那夫君該是還沒得到一官半職了,日子還過得去?依著青書的性子,若非走投無路,她是不會求上門來的,這樣看來……不是借金便是求官,我想來她所求的事情也無非這兩樣,錦畫你領著她去找寶慶去吧,一般的事情,他都能處理。另,告訴青書,這是最後一次,主僕情分至今算是了結了吧。她走時給我弄的那一出,呵,我可不是一個大度的人呢。」
「是。」錦畫拉著綠琴退出花園,便和她道︰「往後,可別再拿這種事情出來說,娘子也就是寵著咱們,才允許你一次兩次的,這俗話說的好,可一可二,但不可再三,為了旁人白白消耗娘子對你的寵愛,綠琴你厚道可不是這樣個厚道法。」
「我知道了,我這不是不好拒絕她嗎,總過是一起長大的。」綠琴長嘆道。
「幫了這一次也就行了,實是她最後弄的那一手,差點把咱們三個都給害了。為這事,我至今心里都膈應著。」
後頭彩棋追上來,听著錦畫這樣說,她也恨恨的道︰「綠琴姐,不是我說你。她當初能做下那等事,何曾又把咱們這麼多年的姐妹情看做一回事。若非咱們娘子明事理,若非當初阿郎看不上她的姿色,對咱們娘子一心一意的,你想這時候,這王府里還有咱們三個的立足之地沒有,只怕早早被發賣出去了。我跑過來就是提醒你的,可不許再幫她,我這就回去伺候娘子去。」
彩棋叮囑完,扭頭又跑回去。
「我有分寸,再也不會幫她就是。」綠琴又嘆氣道,想著一件事,便悄悄和錦畫道︰「你說,青書那樣做,到底是想留在王爺身邊呢,還是害怕娘子不放過回家去。」
錦畫冷笑一聲道︰「一石二鳥之計罷了。成了,也許能混個妾侍當當,不成,娘子念在與她的情分上,也不過就是攆她走。此事,若是放在去揚州之前的娘子身上,杖斃了她都是能做出來的,可放在回到長安之後的娘子身上,頂多便是攆走她。青書這丫頭是我們四個里頭讀書最多,最聰明的,把娘子的性子模得透透的。她若是有心,便是頂了你我的位置也不在話下,可惜她志不在此,與我們不是同路人。」
說完這話,錦畫又有些感慨,道︰「青書有志氣也沒什麼不好,與她相比,咱們就顯得膽子小懦弱了些,本來我是挺佩服她的,可她千不該萬不該,臨走臨走還擺我們一道,只這一點,我便極為不喜。本來,她若好好的和娘子說,就那般正大光明的說出來,就想嫁給一個讀書人,做官家夫人,娘子還能不答應她,也許還會贊揚她有志氣,來往之間,給些助力也不過是舉手之勞,可她倒好,貪心不足蛇吞象,兩樣都想沾著。」
「經你這麼一提醒我算是明白了。原是我想偏了,我一直以為她只是想離開咱們罷了,卻不想她真的覬覦上王爺了?」綠琴左右看看悄聲道。
「你竟是現在才想明白嗎,那我問你,自王爺和咱們娘子成親一來,王爺對咱們家娘子好是不好?」
「不曾打不曾罵,就是沖著咱們娘子大聲凶也是沒有過的,還時常送些難得的寶貝,還、還不避諱的親昵,怎能不好。」綠琴有些臉紅道。她和錦畫都是近身丫頭,如何能不知道那些私密事。
「那你可曾有過羨慕之情?」錦畫笑看著她道。
「咱們姐妹之間,不瞞你,是有的。」綠琴道。
「我也有。」錦畫道,「同身為女子誰又能不羨慕?可我們牢記自己的本分,牢記娘子對咱們的情分,也僅僅是羨慕罷了,不曾有什麼妄想。可青書不同,她有志向的很,樣貌也是不俗,雖知道自己樣貌比不過娘子,王爺當時一心也在娘子身上,可也擋不住她嘗試膽大的心。」
綠琴沉默了半響,道︰「如此說來,咱們是比不過她的。她有自己想要追求的東西,而我們卻顯得碌碌無為了些。」
「綠琴你真是這樣想的?我們沒有嗎?我想要安穩的過日子,不想要顛沛流離,這就是我想要的,我小時候受到太多的驚嚇了,我可不想繼續那些不安穩的日子,我就覺得跟著娘子挺好的。咱們娘子就是個榮享富貴的命,跟著她不會吃虧,你瞧,被國公爺送到揚州去,我本以為就此成為商人婦的丫頭,我就想著也挺好的,至少衣食無缺,到後來,成為郡夫人身邊的丫頭,我就想,現在可不僅僅是衣食無缺那樣簡單了,至少要比庶人家的丫頭高一些,再到現在,我成了王妃跟前的女官,還被封了個品階,你瞧,我們只是本本分分的伺候娘子,什麼苦都沒有吃,這都有了品階了,真真是命運弄人。」
錦畫笑著感慨道。
綠琴亦笑道︰「被你這樣一說,我也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了,和你一樣,不過安穩罷了。」
兩人說著話,這便到了角門上。
見著外頭那穿著粗制綢子衣裙的青書,錦畫禮貌的笑了笑,便和綠琴道︰「我這就去找寶慶,讓他過來一趟。」
「去吧,咱們那大總管見天的忙來忙去的,也就你能這個時候把他喊出來,親自走一趟。」綠琴打趣她道。
「去你的。」錦畫朝著青書點了點頭,便沿著回廊往左邊去了。
「那是錦畫?」青書瞧著錦畫那一身光鮮的綾子裙衫,尷尬的拂了拂身上的粗綢衣裙。
「是她,她現在可了不得,乃是王妃跟前的第一紅人呢。」綠琴好笑的和她道。
本只是隨意說說,並沒有什麼炫耀的意思,而青書卻青紫了一張秀麗的臉龐。
綠琴察覺自己失言,便要去拉青書的手。
青書後退了一步,低著頭道︰「娘子可要見我嗎?」
綠琴收回手,訕然道︰「我只是想讓你進來到門房那里喝杯茶罷了,咱們在外頭站著總不好。」
「王妃正忙著,說是下次再見。」綠琴還是不忍心說真話,便如是安慰她道。
「那、那我下次再來。」青書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先別走。」綠琴一把拉住她,「無論你有什麼要求,王妃都答應你了,一會兒大管家便過來,你說給他听便是。這位大管家是錦畫的未婚夫,你有什麼盡管說。」
「娘子原諒我了嗎?」青書驀地抬頭,眼楮晶亮的看著綠琴。
綠琴搖搖頭道︰「娘子沒生你的氣,談什麼原諒不原諒的呢。只是王妃要告訴你一句話,這是最後一次了,主僕情分就此了了。青書你……」
「我、我知道了。」青書黯然道。
綠琴總不忍心看她這樣,便笑著道︰「青書,你夫君對你好嗎?學問如何啊?」
青書僵了僵身子,強笑著道︰「好。我看上的男子怎能不好,學問也好,若是能得個一官半職的,定然能夠青雲直上。」
「那恭喜你了。」綠琴真誠的祝福道。
「你呢,錦畫既然已經有了未婚夫,想必你也有了吧。」青書揚起那張有些蒼老的臉,笑道。
「沒。」綠琴微微紅了臉,無措道。
「看來是有了的。」青書見她臉色紅潤,身著綾羅,頭戴金釵,便拖了拖自己的鬢發,理了理頭上唯一的銀釵,勉強道。
「錦畫和大管家過來了,你有什麼便和他們說吧。」見回廊上,那兩個說說笑笑,濃情蜜意的過來了,綠琴便閃身進了角門,躲走了。
「錦畫,想必這位便是你未婚夫吧。」青書維持著她僅剩的尊嚴,笑著問錦畫。
「是。」錦畫大大方方應著。
青書看看寶慶又看看錦畫,便可惜道︰「錦畫你可是虧了。」
錦畫心內冷笑少許,臉上卻笑道︰「虧什麼?只要他對我一心一意便比什麼都重要。」
「是,絕對不會變的,錦畫,今生我只要你一個人便夠了。」寶慶何種心思的人,怎會听不出這話里的挑撥,立即便誠惶誠恐瞧著錦畫,向她表忠心,那般忠犬的模樣,只差賭咒發誓了。
錦畫笑啐了他一口,道︰「正經些。」
「是。」寶慶立即雙手下垂,老老實實道。
「即是選擇好了,便不要動搖,更不要去嫉妒別人,你堅持住一樣便值得別人敬佩,你若是自己本身信念就左搖右擺,一邊堅持著還要一邊去嫉妒別人的,那就太可笑了。寶慶,王妃那里離不開我,她,你看著辦吧。反正,王妃交待的我已經跟你說了。」
錦畫再不想和這個曾經的姐妹說話,轉身便離了開去。
「去吧,這里有我呢。」寶慶點頭哈腰的目送錦畫,在青書面前,給錦畫撐足了場面。
錦畫好笑的睨了他一眼,算是領他的情。
待錦畫回到花園時,卻听著了一個讓她驚慌擔憂的消息。
「王妃人呢?」錦畫拉著彩棋的手,斥問。
「我不知道,王妃說要去出恭,不要我們跟著,我就想著,反正是在府里的,總不會有什麼事,可是等了半響不見王妃出來,我一進去看,馬桶中並沒有任何痕跡,我這才慌了。」彩棋抹著眼淚道。
「阿奴呢,阿奴沒跟著嗎?」錦畫知道,阿奴就是王妃身邊最厲害的武婢,自上次事情之後,便是王妃走到哪里,阿奴跟到哪里的,這會兒怎麼阿奴也不見了。
「嗚嗚,阿奴被王妃給灌醉了。」彩棋指著躺在奉珠的睡塌上呼呼大睡的阿奴道。
「她滴酒不能沾的主,你怎能讓她喝酒!」錦畫扶額。
「是王妃讓她喝的,攔不住。」
「現在不是責怪她的時候,先找到王妃要緊,總歸在府里,王妃在和咱們抓迷藏也說不定。」綠琴道。
錦畫有一絲不安,她緊張的掐著自己的手指道︰「你們先悄悄的去找找,我這就去找寶慶,讓他把府上的各方大門、角門都先鎖上。」
奉珠悄悄的推開這座小院的門,聞著從里頭飄來的藥香味兒,進去便見著里頭便植了各種藥草。
這是她想了幾日的結果,安慶是個內向冷淡的人,總不願閑雜人等進出他的院子,來此避一避是沒錯的。
想著此時錦畫她們該是已經四處開始尋找她了,她忙悄悄的把院門關上。左右瞅瞅,見這座小院的布局很是簡潔,除了庭院很大,大堂三間,廂房三間,其余的連一條回廊都沒有,便看中了一片半人高的藥草,那藥草正種在窗下,她躲進去,估模著一時半會不會被人找到。
她月兌了鞋子踩在黃泥地上,悄悄的模到窗下,她知道安慶一般都安靜的呆在院中研究他的醫術,她可不想驚動他。
這便是她想出來的法子,若想跳出棋盤外,還有比把自己藏在暗處,蹲在暗處觀察明處的人還好的法子嗎?
顯然沒有,奉珠有些小小的得意。
可她卻不會想到,有些事情便是那樣的巧合,她蹲在窗下,而屋里正是她的九郎和安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