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撒手走了之後可苦了我媽,離開自己苦心打拼多年的政壇,踏足商界,接受他留下的殘缺不堪的公司,短短幾年就將一上市小公司做成了國際大公司。我媽她總開玩笑說她其實是商人的料,其實哪能呢,她自從接手公司後,我都幾乎沒看到她笑。」
「就像是我一樣,我也不喜歡做商人,可沒辦法,哪能讓我媽獨扛那一攤呢。命運都是掌握在自己手里這話是就是不折不扣的屁話,有些事逼到你眼前,你不得不被迫做決定,身不由己。」
說到最後時,流景微勾起了唇,笑容里第一次除了痞氣還有別的情緒,輕蔑和憎惡。
嬗笙一顫,隱約有種感覺,這似乎才是流景真正所流露出來的內心情緒,他同白東城都是同一種人,習慣隱藏。
難免有些悲憫,她看了他一會,靜靜的開口︰
「流景,每個人都有身不由己,或大或小,或重或輕,如果逃避不了,不如正視。」
流景驀地轉頭看著她,直直的,良久才眨了下眼。
半響後,他雙手隨意的插放在褲子口袋里,斜睨著她,「你是回醫院還是回家,我送你。」
嬗笙知道,他已經調整好情緒,又恢復了那個吊兒郎當的三少,倒是也覺得自己擔心多余,他涉足社會經歷過的,應該比她要多得多,哪里用得著她來操心呢。
「不用了,我……要去個地方。」搖了搖頭,嬗笙眼神漸變,看著前方的墓碑,可浮現的確是另一張照片,淡然如水的笑。
今天,剛好也是探視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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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在行駛很久之後,漸漸的減速,視野也變得開闊,前方有矗立的大樓,三四棟交錯。
單看外觀似是普通的布置,外面有拉著的電子門,若是不知情的,還以為是哪個辦公單位。
只是最左邊的黑色大理石上,赫然有金色的字體寫著,c市第三監獄。
流景在之前听到她說去哪時,也是微微一愣,不過卻也沒多問什麼,只是繼續載著她來到這里。
和門口的警衛交涉之後,流景將車子開進了院內,隨即停穩,解開安全帶剛要下車,一旁的嬗笙卻主動抓著了他的手臂。
「等一下。」嬗笙話雖是對著他說,卻沒看他,目光緊緊的盯著正從探監那邊走出來的兩人。
流景疑惑,順著她目光看過去,厚重的鐵皮大門門側,有兩人正緩緩走出來,看模樣,應該是一對母女。
年紀稍長的看起來四十多歲,穿著雖然不算華麗,但她昂首挺胸,硬是端出了貴太太的氣勢,似是有心培養多年的。
一旁挽著中年婦人手臂的是個二十歲出頭的女孩子,眉目清秀,長發飄飄,仗著年輕清湯掛面的。
仔細看去時,那小姑娘眉目和某人有幾分相似處,讓流景細長的桃花眼微微眯了眯,嘴角玩味的勾起。
那母女倆的身影漸漸走到路邊,在路邊等候著計程車,嬗笙握著的手指不易察覺的慢慢松開。
偏頭去看流景時,他的目光卻還隨著那母女倆離開的方向,發現他翹起的嘴角時,嬗笙眉心頓時一皺,下意識的用表面去想問題。
「三少!我可跟你明明白白的說,那個女孩子,你不能去招惹!」
流景緩緩收回目光,對上她裹著認真又焦慮的目光時,心里失笑,不過卻也沒否認,反而連眉角都挑了起來,故意模糊事情,「嗯?」
「白流景!」嬗笙咬牙。
「怎麼了,你這麼激動做什麼,怕我這花心大少玩弄人小女孩感情?那女孩子是你家親戚?這麼上心?」
「……」穆嬗笙在他連著的問句下,漸漸變得沉默,習慣性的在情緒波動大時,用右手覆蓋左手上抓緊,讓自己清醒。
那女孩子確實和她有點干系,而且不僅僅是親戚,里面被關著的中年男人,是倆人共同的父親。
其實她一直很抗拒的想去承認,自己的媽媽是個小三,可這也是不爭的事實。
穆父在認識她媽媽時,已經結婚,只不過是老人設定的相親逼婚,沒什麼感情基礎,只是平淡乏味的過著,所以在遇到她媽媽時,兩人愛火迸發,一切世俗都阻擋不住。
最終的結果就是,嬗笙是個私生子,沒有正大光明的爸爸,沒有幸福的家庭,沒有快樂的童年。
「好了,開個玩笑而已,看到個清新美女,還不行人多瞅兩眼麼,看你張的這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多喜歡我,多怕我看上別的女人。」流景挑了挑眉,壞笑。
見她還是不說話,反而靜靜的目光看著前方的鐵皮大門,流景也識趣的轉移話題,「你來這看誰?」
「我……爸爸。」最後兩個字,她開口吐字出來,像是剛學這兩字的嬰兒,咬字吃力,發音艱難。
「半年前,他因為商業賄賂被檢察院逮捕,沒收全部財產,被判了七年的有期徒刑。」
「我替我媽來看看他。」她雖然極力的想要平淡的敘述,可尾音都還是有些控制不住的顫。
流景怔怔的看著她,她的長睫微微闔下,眼底陰影斑駁不清,他臉上的吊兒郎當神色也隨之收斂了起來。
嬗笙不難感覺到他的目光,有種被憐憫的感覺讓她覺得不適,她佯裝鎮定的偏過頭,去開車門,想要下車。
流景拉住了她的手,察覺到她突然而至的僵硬時,忙松開,聲音有絲疼惜,「你的安全帶。」
聞言,嬗笙才發現自己失態到竟然安全帶還未解下,連忙解開後,就打開車門。
「你……我不用你陪著了,你要是有事,就先走吧,不用再等著我,謝謝你送我來。」在听到一旁的響動時,她回頭看著他,阻止著他跟她一同下車。
流景已經欠身的動作收了回來,端坐在駕駛席位上,懶懶笑道,「穆嬗笙,說什麼呢你,我在車上等你,我不著急,三少爺我除了女人和金錢比較富,其余的就是時間。」
嬗笙抿了抿唇,嘴上雖沒再多手什麼,心底卻領了他的情,朝著前方那被人象征著另一個世界的地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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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不得是多久未看到過這張臉了,好像比記憶里的更加蒼老一點,眼角不笑,那魚尾紋都刻印在上面了。
之所以稱之為記憶里,是因為每次穆雷來看她們時,嬗笙都會剛好躲出去。
穆雷的張相只能用相貌端正一詞來形容,體態有些胖,臉圓圓的,啤酒肚也很大,穿著西服時也總會讓人聯想起暴發戶。
她對這個所謂的爸爸穆雷,提不起來親厚,因為她搞不懂,媽媽為何會跟穆雷在一起,他連字都認不全,高中畢業證都是托人花錢弄到的,而後是做了生意一下子發了財。
在他身上似乎除了有錢什麼優點都沒有,不過笑起來不惡心,是憨憨的。
偶爾看到他和媽媽在一塊時,兩人也沒有什麼親昵,像是硬湊到一起的兩個人,一點也不像為愛情昏頭而產生的婚外情。
往往都是他傻傻的笑,而媽媽坐在椅子上,和對她的態度一樣,淡然如水。
更是因為這一點,所以她才更不喜歡這個爸爸,明明有了家庭又為何招惹她媽媽,讓兩個女人都不幸福。可另一邊她心底也有些埋怨媽媽,明明可以過安穩的日子,偏偏跟了他,錢就那麼好嗎。
「呵呵,他們跟我說你來看我,我愣了好久,還以為自己听錯了。」隔著一層玻璃坐著的穆雷,身上穿著監獄服,雙手來回的搓掌,似乎不太適應這樣和嬗笙直接對話。
「你還好嗎?」。嬗笙從回憶里出來,看著對面的穆雷,好像他一下子老了許多,和之前那個總拎著大包小包東西笑呵呵的模樣相差甚遠。
「挺好的,這里不愁吃不愁穿的,沒什麼不好的。你媽媽以前不是老說讓我多讀點書,這會兒到這了,倒是有時間讀書了,現在肚子里倒是不少墨水。」穆雷自顧的說著,到最後尷尬的呵呵笑著。
「我今天來……我想替媽媽來看看你。」嬗笙眼神微亂。
「哎,要不是我被關進來,你媽媽她也不會……我沒照顧好她!」穆雷悠長的嘆了一口氣,說到最後,眼楮里已經有了蒼老的淚花。
「阿笙,你媽媽臨死之前有沒有留下什麼話,有……提到我嗎?」。
嬗笙垂下眼楮,低頭掩飾了自己眼底閃爍的光亮,隨即搖了搖頭。
聞言,穆雷目光凝滯了幾秒,又一下子頹敗了些,眉宇間顯示出淒惶的神色。
「阿笙,剛剛你阿姨她們過來看我,說你結婚了,對方好像還是官場的,好啊,這我也就放心了。你回去吧,你能來看我我很高興。」穆雷斂了斂神色,端正坐著看著她說。
「那你……保重身體。」嬗笙眼眶有點兒發酸,感覺嗓子里一下子堵了很多話要說,最後干巴巴的說出了幾個字。
穆雷點了點頭,對著她揮了揮手,站起來跟著一旁的獄警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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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時分,晚霞連天。
嬗笙歪在車座上,閉著眼楮,喘息勻長。
夕陽下映射下,那細細的皮膚,泛著珠光,柔的起膩,就這樣烙印在流景的眼底。
剛剛給她披上外套的流景,此時心里一動,還未收回的手忍不住朝著她的臉頰探進……
嬗笙迷迷糊糊的醒過來,睜開眼楮時剛好看到他伸過來的手,頓時愣在那,不知如何是好。
流景眼里一閃而過尷尬,為了掩飾,他的手落下,掖了掖她身上的外套,身子坐直,為了打破這異樣的氣氛,他故意揶揄道,「你可真是隨時隨地都能睡。」
「抱歉啊。」嬗笙也直了直身子,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倒是耽擱他的時間了。
「懷孕的女人是不是都很能睡?」
「……」
「你這瘦巴巴的,怎麼看也不像是懷孕,不會是假的吧?這種為了嫁入豪門的把戲不是也挺有效的?」
「我不是!」嬗笙微微攥緊了自己的手指。
「別,我開個玩笑。」
「我到是希望是假的。」流景趴在方向盤上,最後的一句話低不可見,目光清幽看著一旁的公寓樓,只是在看到某個窗戶邊站著的人影時,嘴角勾起了詭異的弧度。
「趕緊下車吧,你還想賴這兒啊,我倒是沒意見,不過一會有人可會不高興了。」流景催促著她,目光一直微抬,似笑非笑般。
听他這麼說,嬗笙心里一頓,顫顫的朝著他的目光仰頭看過去,仔細辨別了半響,那落地窗干淨透亮的,沒有任何異常。
「流景,今天謝謝你,謝謝。」嬗笙很真誠的說。
「我願意的,不用說謝,以後有事能想著找我就行,除了親戚關系,我們也是朋友不是?」
嬗笙點了點頭,在她心里,如今也確實將流景當成了朋友,將身上的外套還給了他,她跳下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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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睡了一小會,所以身子的筋骨都有些懶懶的,嬗笙回身將門關好。
一旁玄關處牆邊立著的鏡子映射著她的身影,她歪頭看了看鏡子里的自己,是有些瘦了點,但她食量已經很大增了,卻還是不太能看出來她像是個懷孕的人。
她在婦產科,每每接觸到孕婦時,她們隨著懷孕身子都會變得豐腴一些。
看來她還是得加倍多吃點!
彎腰換鞋,一雙擺放整齊的皮鞋就映入了她的眼瞼。
她愣了下,領導回來了?
她抬頭時,嚇了一大跳,餐廳門口站著白東城,也不知道站了多久,背對著夕陽,俊容暗暗的。
「去哪了?」白東城對上她的目光,扯唇,聲音里有一絲陰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