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經過了五個鐘頭,溫紹廷沒有回來。她在客廳里等待,同時思考對策,是要先去見溫紹廷的父親?還是等從美國回來再見他?可那時候,還有這個機會嗎?
不,她不能就這樣去美國,她跟溫紹廷保證了的,她要成為跟他一樣的人,要跟他平起平坐,這是第一次表現自己的機會,她要抓緊,不能讓任何的事情破壞了。
咬一咬牙便拿定了主意,想到溫紹廷,他排除萬難,才爭取到這次的機會,幾乎所有人都認定了她會過去。顧晴揉了揉眼楮,轉身上樓,去臥室休息,已經是凌晨三點了。
音他然手。「我也想變聰明,可我就是一個,」窩在被子里,是他身上若有若無的植物的氣息,緊縮著身子,雙手枕在腦袋下面,「我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笨蛋。」她裹緊了被子,下意識地呢喃一聲,縮成一團睡著了。
夢里回到三年前,第一個加班的晚上。她自己坐在寂靜的辦公室里,手指輕輕地敲著鍵盤。四周沒有空調,溫度干燥而悶熱,她的心卻流過一絲清爽,只因為門口站著一個英俊帥氣的男人,她只知道這個男人就是長的帥而已,其它的都一概不知。
她不是對他一見鐘情,只是有點小好奇而已,所以開始玩最簡單的注意,每天一點點地關注著他,看他頎長的身影從不遠前走過,听他低沉清冷的聲音輕輕地飄到耳里,看他能干才華的演講,不知不覺地在腦海里積累了所有關于他的事情,然後慢慢深淪,突然那個英俊的臉變得面目可怖,那高大的身形頃刻萎縮,那精神煥發的臉萎靡不振……
顧晴猛地睜開眼楮,一時反應不過來自己身在何方。背上皆是汗水,打透了自己的睡衣。她扶著額頭坐正了身體,手機不停地在響,是言旭東的電話。
顧晴接到電話,立刻趕到醫院,言旭東看著她︰「他剛才又病危了,醫生說沒有辦法進行手術,要立刻送到美國,飛機已經在機場等待,他一直在喊你,晴晴?」
上午六點一刻,他們得到消息,美國方面已經準備好就在今天下午為藍易然做手術;同時,一輛私人飛機已經在等待,將會以最快的時間送他們到美國醫院,情勢刻不容緩。
顧晴沒有半點猶豫的時間,看看手表,只要盡了一點心意,藍易然順利進行治療,她就趕回來,也許還能趕得上,她跟著言旭東一起坐上車,前往機場的地址。
坐在飛馳向機場的車上,她看著仿若死人般的藍易然,像被人抽走了魂魄,非常安靜,短短一個月不到的時間已瘦到了九十斤,這讓他看上去十分可怖。
她的手一直緊緊握著,一直到下了車,才發現今天的天氣很奇怪,今天的早上,天氣悶熱,看看天空,沒有一絲雲朵,看似平靜,卻讓人隱隱不安。那是一種深沉不用言語表達隱隱藏著的山雨欲來。
言旭東的神情一點不比她放松,高大的身子為這危急的一刻繃緊。
分別四個人把躺在擔架上的藍易然扶上了飛機,動作沉穩而矯健,不敢有一秒的遲疑,所有人的心都提在嗓子上,生怕這個人在路上就被死神奪去了生命,等不到爭取生命的機會。顧晴跟在後面上了飛機,在他的擔架旁邊仔細看著昏睡中的他,耳邊是飛機的馬達轟鳴,它漸漸開始滑行,她的心不但沒有一點放下來,更加提得高高的,她像在對藍易然說話,又像在對自己說︰「等一會兒就行,最多下午就能到……」
等了好一會兒,飛機沒有起飛。
言旭東發現了異樣,急不可耐地站起來︰「為什麼還不起飛?我的朋友現在病急,再耽擱幾分鐘,隨時都可能要他的命,你們的工作效率就是這樣的嗎?趕快起飛啊!要是他因為你們的耽擱而發生了意外,你們賠不起這個損失!」
顧晴嚇了一會兒,很快听到工作人員無奈的聲音︰「很抱歉,我們暫時無法起飛。」
言旭東難以置信,沖上前就抓住工作人員,「這飛機剛才不就是要啟動了嗎?為什麼會無法起飛?你們沒有發現這是緊急情況嗎?再不起飛的話,你們就是在殺人!」
工作人員的聲音還是無動于衷︰「抱歉,這不是我們能決定的事情……」
顧晴腦袋亂糟糟,無意識地往窗子外望去,溫紹廷頎長的身形出現在寬敞的停機場平地里。r2yb。
頓時這突如其來的感覺讓她感到極不安全。
她下了飛機,向溫紹廷走去,他已雙手環住她的雙臂,略帶無奈和寵溺的聲音听起來十分誘人,「你怎麼跑到這里來了?走吧,現在還有時間,我帶你回家去,準備準備見我父親。」
顧晴的身子被他環在懷里,無法動彈,她心虛地看看身後和四周,搖搖頭︰捉住他的手︰「我不能去……麻煩你,放過他……他已經付出了很多的代價,不要這樣的殘忍……」
溫紹廷的眼角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聲音沒有溫度︰「不跟我走嗎?」。
「七點了,不能再等了,他會死的,你這樣做對你根本沒有好處,你慈悲一點,放過他。」顧晴緊張得捉緊溫紹廷的手掌,甚至連呼吸都變得警惕——她知道藍易然每一次的攻擊,都足以摧毀溫紹廷的人生,但此時溫紹廷每拖延一分鐘,藍易然必死無疑。
溫紹廷蹙眉看了一眼顧晴,突然覺得身心疲倦,顧晴抬起眼懇切地看著他。而這一個細微的動作卻大大刺激了溫紹廷,發梢在輕風下微微顫抖,他的嘴角還是微微揚起,看不出一絲不快的情緒︰「其實我對他已很仁慈。換做其他人,早死了。」他微笑著,「跟我走吧,還來得及。」
溫紹廷牽著她的手,帶她回去,她大力地搖頭,身後的飛機沒有半點啟動的跡象,她離開了這里,藍易然就會沒命,他們這樣做,又和藍易然當初的行為有什麼不同,她不要自己手上沾著一條生命。
顧晴的眼淚奪眶而出,模糊了眼前的溫紹廷︰「溫紹廷,你網開一面,請你放過這條生命。第一次見到你,我就該知道你是無所不能的人,沒有人能像你一樣,對我這麼好,就不能再答應我一次?哪怕是最後一次……」
溫紹廷沉默著不出聲,好久沒有動,他的目光里有著渺小的她,陷入思考︰把所有的寵愛給了她,?她此時站在另個男人的角度里考慮問題,她還不知道他接下來要給她的禮物,他用盡心思所準備的禮物。
他對她那麼好。
她還在為另個男人哭。
她不值得他做這一切,就算她懷了他的孩子。
很長時間過去,顧晴已經听到飛機里言旭東急得慌作一團的聲音。
溫紹廷望著遠方,微微垂下眸,嘴角卻很明顯地上揚︰「不可能。」
從溫紹廷發出聲音那一刻起,她就再無法思考了。不能發出聲音,不能動作,淚水大顆大顆地涌出眼眶,卻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恐懼地看著面前這個陌生的男人。
淚水在冷空氣中迅速變得冰涼,刀刃一般割在皮膚上,泣不成聲的同時,卻諷刺地不知自己為何流淚,只有她知道,她不是為了藍易然哭,但她就是無法止住崩塌的淚水。
「不可能。」溫紹廷捏住她的下巴,聲音有些沙啞,「我做了多少事,等了你多久,你知不知道?我為了你,允許他惡意的攻擊,我損失了多少錢,你知不知道?你跟他在一起,被他抱在懷里,和他一起親吻,我恨不得他立刻就死,你知不知道?」
听到他沙啞的聲音,顧晴幾乎也流下淚來,她的眼眶濕潤,下巴好似快要被他捏碎,她用指擦了一把流了滿臉的淚水,面對他的指控,她無話可說,可是抑制不住自己的顫抖,背後言旭東在呼喚著她,沒有多少時間了,那條生命隨時會喪命在這里。
他撥撥她額前的頭發,要把她摟在懷里︰「嚇到你了?真是抱歉。我們現在就回家好不好?睡一覺,明天,明天再見我父親。」
她雙手忽然抓住他的衣服,定定的看他眼楮︰「我知道你不服氣,但是我不知道值得用一條生命來泄氣。現在已經沒有人敢得罪你,就放過他,行不行?小斐學會了彈鋼琴,從美國回來,我們一起去听他彈鋼琴吧。」
溫紹廷並沒答應,他在微笑了一會兒後就抬起頭看向窗外,淡淡地望著飄舞的小毛雨,一直維持著這個姿態,過了三十分鐘,都不曾有半點改變。
他離她的距離不到一米遠。
但就算越過這短小的距離,她似乎也永遠走不到他的身邊。
他沒有出聲,眼中的墨色更深了一些。狂風吹亂了他的頭發,然而,她用衣袖擦去臉上的淚水,雙手改握住他的手,「我們一起回老家,去听小斐彈鋼琴,好不好?」
溫紹廷與她對視了片刻,思忖良久︰「行,除非你現在就跟我走。」
她搖搖頭,似乎所有的力氣都用在忍耐眼淚上了,再無力說話。
他提高嗓音笑著,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