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預言回到家時天已經黑了,楊哲早就做好了一桌子菜等著。
「今天什麼日子,這麼鋪張浪費?」李預言邊掛衣服邊問。
「不是什麼特別的日子,只是之前拍的照片被雜志社使用了,拿到稿費了,所以改善一下生活,快來開吃了。」楊哲身系圍裙,擺好筷子,招呼李預言坐了下來。
李預言看到那一桌子好菜,心情就跟著好起來,臉上都樂開了花。
「姐,這一年多的時間里,謝謝你的照顧。你也知道,我們搞攝影的都是到處跑,居無定所的,是你,讓我出門在外第一次有家的感覺,估計以後很難踫到你這樣的家人了。」楊哲舉杯,認真的說著。
「怎麼說些莫名其妙的話,你怎麼了嗎?」。李預言心感不妙。
「沒什麼,我說的都是真心話,這些日子多虧你收留我,我才不至于露宿街頭,你的一頓飯就俘獲了我,但奇怪的是,後來怎麼成了我管做飯、你管吃了呢?」楊哲打著哈哈以掩飾自己的不舍與失落。
「哈哈……那可是你心甘情願的啊,怨不得姐心狠,我想做你都不給我機會。」李預言早就察覺到楊哲的異常,也不是第一次收到稿費,從來沒有這麼鄭重過,今晚說話也是頗具深意,看來,昨天晚上他還是听到了。但是李預言不去點破,她料想到楊哲會怎麼做了。
席間,又說了很多他們倆之間的一些趣事,兩個人各懷心事,飯也吃得味同嚼蠟。飯後李預言在廚房刷碗,楊哲在背後默默的看著她。
李預言感覺到背後那道炙熱的目光,她不想轉身也不能轉身,轉過身看到又能怎麼樣,結果還是一樣,不知道說什麼也不能說什麼,世間最殘忍的不是生與死,而是給人希望又親手打破。所以還是不要有任何希望的好。
「真想一直這麼看著你,把你深深的看進我的眼楮里,那樣你才不會因為我的離開而消失。」楊哲痴痴的看著。
第二天一大早,楊哲已經收拾好了行李,坐在床頭摩挲著一本相冊,一張一張翻過去,時而搖頭、時而嗤笑,越往後翻,表情越來越慘然,雖然笑著,但是卻積聚著濃的化不開的憂傷。待翻到最後一張才依依不舍的合上,像下了很大決心似的放到桌上,同時放上了一封信,信封是平整的,但是楊哲還是展了再展。拿起行李,楊哲最後掃視了一下這個住了一年的房間,最終帶上房門,臨出門時還看向李預言的房間,里面靜悄悄的,「她還睡得正香吧,對于這個睡覺大于天的姐姐來說,睡姿還是很不雅吧,呵」,楊哲想象著李預言夸張的像小貓似的睡姿,不自覺的笑出聲來,這笑聲回蕩在寂靜的客廳里顯得格外淒涼。楊哲又深深的看了一眼那個緊閉的房門,默念一句「言言,再見了,你一定要幸福」便決然轉身,不再回頭,他怕一回頭,就再也舍不得離開,之前說服自己的種種理由便瞬間灰飛煙滅。
听到門關上的聲音,李預言順著房門慢慢的滑下來坐到地上。從自己愛上南風爍,從察覺到楊哲對自己的感情,她就知道遲早會有這麼一天的,世間總有那麼多遺憾,既然你不能給他想要的,那就放他自由,讓他去找尋屬于自己的幸福,即使你有多麼的不舍。
來到楊哲的房間,看著熟悉的擺設,牆上還貼著楊哲的攝影作品,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他的味道,獨屬楊哲的味道,清新的、暖暖的。最終,視線落到床頭的桌子上,一封信靜靜的躺在那里。李預言慢慢的打開信封,猜想著這個相處一年多的大男孩弟弟會對自己說些什麼。信中這樣寫到︰
「言言,我多想這麼稱呼你,而不是叫你一聲姐姐。我走了,你已經找到了屬于你的幸福,雖然我從心里為你高興,但是我依舊沒辦法看著自己心愛的人在別人懷里甜笑,那對我來說太殘酷了,謝謝你讓我陪你走過這一年多的時光,這一年里看著你哭看著你笑,只是遺憾那哭那笑從來不是為我,你就在我身邊觸手可及,但從來不會真正屬于我。在你眼里我只是個長不大的孩子,而不是一個可以為你遮風擋雨的男人。盡管如此,我依舊感謝上蒼給我這一年最寶貴的時間,這將是我余生值得細細回憶的日子。最後,我把這本相冊留給你,其實我一直沒有告訴你,當我敲響你家門的那天,已經不知道是我第多少次見你了。第一次見你是在我的鏡頭里,不知是機緣巧合還是上天故意安排,我的鏡頭不止一次捕捉到你,或側面或背影或微笑或皺眉,看得出來你沒意識到鏡頭的存在,當然,我拍的也不是你,只是不偏不倚你恰巧出現在我的背景里。當我發現你之後可想而知我的驚訝,怎麼可能這麼巧,不同時間,不同地點,你重復出現在我的視線里,我相信這一定預示了什麼,于是我決定將你從我的背景中找出來,真真正正的出現在我的生活里,後來,事實證明它的確預示了什麼,但卻與我的預想大相徑庭,那就是我終究成了你背景中的人物。上天跟我開了一個多大的玩笑,讓你不停的出現在我的視野里,卻不讓你在我的生活里逗留。我不想你只出現在我的鏡頭里,不想只能遠遠的看著你,我希望你走出來,讓我真實的擁抱你,但現在只能是奢望了。事實是你終究只能停留在我的鏡頭里,做一個似真似假的影子。
在我實實在在站在你面前之前,我已經從我的窗口看過你無數次,每天看你上班後我才能安心開始一天的生活,看你回來後才能坦然睡覺,這幾乎成為了一種習慣。當然我也試著去推測你的心情,或喜或憂,後來我終于鼓起勇氣敲響了你家的門。那是我們的「第一次」見面。之所以沒有說實話是怕嚇到你,一個陌生人默默的關注了你一年,每天偷拍你的生活,這一定比你看過的任何恐怖片都驚悚吧。猜到你此刻腦中蹦出的第一個詞是什麼——偷窺狂,」看到這里李預言笑了,這個詞確實是第一個蹦出來的。
「本想某一天把這相冊拿出來給你一個驚喜,甚至想拿這個來跟你求婚的,但看來是沒有機會了,也從另一方面說明,你幸福了,我這麼安慰自己。本想以一個弟弟的身份祝福你陪伴你,但是我發現那比離開你、讓你從我的世界消失都難,所以,我選擇了逃避,原諒我的自私和懦弱。我已經把你深深的刻進心里,那里不會因為歲月的侵蝕而變黃,這些照片留給你做個紀念,希望你記得曾經有個人很用心的愛過你。
多希望有一天你再次出現在我的鏡頭里,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我不會再放開你,也請你答應我,那時你不再把我看成是一個永遠長不大的弟弟,而是一個真正可以依靠的男人。
我會懷著這種期待度過今後的每一天……
——哲」
李預言翻著相冊,眼淚無聲的滑落,照片中開始自己只是背景里的一角,有街頭疾走,有幽徑漫步,有站牌等車,有湖邊凝神……李預言的心越來越震撼,越來越感動,正如信中所說,他們真的有那麼多巧合,那麼多的擦肩而過,看的出來,開始的部分照片中的自己不是拍照者捕捉的景色人物,只是作為一個背景出現,後來照片中的自己是主人公,但都是背影或側臉,顯然是在自己不知情的情況下抓拍的,每個角度都盡善盡美,可以看出拍照者是多麼的用心。李預言越翻越止不住眼淚,突然合上相冊沖了出去。
機場
楊哲拖著行李在入口處等待安檢,仍不時的望向入口方向,他多希望那里出現那抹熟悉而嬌小的身影,但都是一個個陌生人從身邊走過。直到提示登機的聲音響起,那個期待的身影依舊沒有出現。楊哲深吸了一口氣,似乎是平復內心的失落與惆悵,拉起行李向登機口走去。
這時李預言沖進大廳,在人群中尋找,終于在等待登機的人流中看到了那個高高瘦瘦的大男孩,剛想上前卻硬生生的停住了腳步,想大聲叫他卻終究沒有喊出聲,舉起的手又慢慢的垂了下來,喊了又如何,即使走上前去又能說什麼,她什麼承諾都給不了,自己還是會到南風爍的身邊,到時還是免不了曲終人散,徒留楊哲一個人寂寞,事實只會讓楊哲從希望再次跌到失望。與其讓其再受痛苦不如默默的看其離去,希望他能開始更好的生活,找到完全屬于他的那個人。就這樣吧,自己珍藏著這份純純的愛意︰「謝謝你,我會一直記得。」李預言悠悠的說著。
楊哲最後看了一眼入口,抿緊了嘴唇,轉身,離開。
殊不知就在偏遠的一個角落里有個人默默的看著他離開,淚水無聲的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