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吧。」老翁只想快點打發她走,想也不想就答應下來。
「不知道老人家平時燒火,是用柴嗎?」。蘇絳唇問出來一個很奇怪的問題。
老翁聞言,冷笑數聲︰「不用柴,我砍柴做什麼?不過,也不全是柴,有些時候,也用干草。」——
「不管是柴,還是干草,其實都是燒火用的。」蘇絳唇含笑道,「就拿病人來說,有些人是官宦,有些人是貧民,可在我的眼中,一個人生了病,就算他是金枝玉葉,他也只能算是病人,而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人物。在一個好大夫的眼里,身份的高貴與低賤,本就是不相干的事情,難道說,一個沒有柴火的人,還能計較干草不如柴火耐用,就不用嗎?一個大夫,難道會因為病人的身份,而見死不救嗎?但凡有點良知的大夫,相信都不會做出這等事情來。老人家,你是個高人,相信你也明白,這世上最珍貴的就是人命,而不是那麼金銀珠寶。」
「你來了。」章婉如抬起螓首,只見那白女敕無瑕的臉龐,此刻有一個紅印子,留意到蘇絳唇的目光,章婉如摩挲了一下臉頰,道︰「和我娘有了幾句口角,不礙事的。」
「多謝大夫。」蘇絳唇斂衽行禮,然後又對老翁道︰「為什麼老人家不收弟子呢,若是有人學了老人家的醫術,日後,定能救不少人的性命。」
「婉如?」蘇絳唇澀澀喊了一聲,她和章婉如並沒有多少交情,其中,偏偏夾著一個魏仲文,想必,此刻的章婉如,真的有恨自己的權利。
「我是個名不見傳的鄉村大夫,誰肯給我做徒兒?」老翁譏笑道,「再說,我年紀一大把了,也活不了幾年,就算是想收徒,只怕也是白白耽誤人家。」
團。幻裁,團裁。沖喜?這樣的字眼一傳出,蘇絳唇就知道魏仲文是病入膏肓了,難道真的不能救他的性命嗎?就算不能長命百歲,至少也得延長幾年也好。模著手里的匣子,里頭正藏著救命的藥丸,蘇絳唇想到這點,就急匆匆吩咐下人,套馬車出去。
到了章婉如的院子,蘇絳唇輕步走了進去,見章婉如低著頭繡嫁妝,蘇絳唇的心劃過一絲疼痛,這樣好的女子,前世落到那種下場,難道今世,也得不到幸福嗎?魏仲文若是一死,她就真的是個寡婦,還是一個沒有子女傍身的寡婦。
听到蘇夫人這樣的稱呼,蘇絳唇很不習慣,不過,她知道以後人家這樣稱呼她的機會會越來越多了。
回到家里沒有多久,蘇絳唇就听說魏仲文病重的消息,而隨之而來的,居然是章婉如要嫁入魏家沖喜的消息。
章婉如泛起一抹苦笑,道︰「我娘的性子,難道我不曉得嗎?可我不能拋下魏大哥,我知道他心底只有你,可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死,卻什麼都不做。這樣的話,我一輩子都不開心了。」
老翁取來了藥丸,蘇絳唇跟著遞上銀票。老翁看著銀票猶豫了一下,蘇絳唇也看出老翁的心思,就道︰「這些錢,老人家留著,日後興許還可以幫助不少窮人家,過好日子。」
老翁沉默了,從來沒有人敢當著他的面,反駁他的話,更不會拿柴火和干草做比較,其實這些年也是他自己鑽了牛角尖的,總是以為那些高官貴人都不是什麼好人,情願看著他們死,也不願意出手相救。可正如眼前的姑娘所說,一個人的身份,不代表他的好壞,何況,這也與治病沒有關系,醫者父母心,怎能因為對方的身份見死不救?「好,那個人我救,不過,我這些日子,還有一些事情走不開,不能馬上去應診,你就先把藥丸帶回去吧。」
老翁點點頭,蘇絳唇這才告辭,帶著藥丸回到了家里。
老翁突然覺得,眼前的女娃長得一雙透視人心的眼楮。將銀票接過來,老翁道︰「我活了一把年紀,倒不如姑娘有見識,當初,若是肯給有錢人看病,指不定會幫到更多人度過難關。」想到這里,老翁的神色有點黯然。
蘇絳唇到了章府,遞上名帖,心中暗暗祈禱章婉如能出來見她一面。不消一會兒,一個婆子就出來相迎,道︰「我家小姐在屋子里等著蘇夫人。」
蘇絳唇明白了,章婉如這樁親事,是她自己爭取來的,也難怪章夫人生氣,誰肯看著自己的女兒要掉入火坑,做母親的,哪能不心疼?「這件事,難道你沒有和你娘商量過嗎?」。
蘇絳唇知道,老翁是在後悔當初的清高,若是當初也肯去救治富人,存下財物,興許還能多做幾件善事。「老人家,如今也不遲。你也別太在意以前的那些事兒。」
蘇絳唇聞言,卻暗暗記在心里頭,這樣好的醫術,不能讓它白白失傳了。怎麼著,也得找個合適的人來這里學醫才是。
蘇絳唇聞言,頓時一喜,前世這個老翁也是救了一個大官而揚名,不過,那個時候,他是在不知道那位官人的身份而救的,事後,據說那個大官送的銀子,他分文不收,連夜卷起鋪蓋就走了,從此無人知道這個老翁的下落。
說著,章婉如捂著臉,低低哭泣起來。甚至有些淚水順著指縫,滴到她那件淺紅色彩繡花蝶紋對襟褙子上。
「對不起,婉如。」蘇絳唇很真誠道,「我從來沒有想過,我會介入你和魏大哥之間的感情。婉如,請你原諒我。」
「你沒有錯。」章婉如望著眼前明艷動人的蘇絳唇,不得不承認,她的確比自己好看,當初那麼一點妒忌之心,此刻也煙消雲散了。再想到魏仲文的痴心,明明知道蘇絳唇嫁了人,還在睡夢里念念不忘。這樣的他,讓人恨不是,愛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