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冷天的,她還要風里來,雪里去的,為的是什麼?還不是怕不孝的罪名落下來,丈夫無法立足官場。世人的唾沫星子,足夠淹死人。她不想丈夫遇到這樣的難堪。
王庭宣看著樓輕雲身上的衣衫,越看越礙眼,大冷天的,誰會穿著一件薄薄的上襦出來的?也只有眼前這個傻傻的女人,才會穿著上襦大搖大擺走出來。
他除下自己身上穿的一件湖藍色萬字不斷頭紋綢緞黑貂里子褂子,扔給了樓輕雲,粗聲粗氣道︰「披上。」
樓輕雲接過那褂子,眼里的濕意越來越濃,到最後,變成一滴滴淚水滑落下來。
王庭宣看到這情形,手足無措,有點後悔自己的態度粗魯,「你別哭,我不是那個意思。」見樓輕雲哭的越發厲害了,他恨不得掌摑自己幾巴掌算了。最後,他還是妥協了,坐到她面前,笨手笨腳抹去她的淚水,然後哄著道︰「別哭了,我不是怪你的意思,是心疼你。」
樓輕雲聞言,破涕而笑道︰「我也不是因為這個哭的,我是被嚇到了。剛才,被人家趕出去的時候,我以為自己會凍死不可,後來見到你出現了,不知道為什麼,這淚水就想流出來。」
王庭宣明白,這是心里頭覺得委屈,看到自己的親人,就忍不住發泄出來。以前,他也有過類似的感覺。如今想來,好像是前生的事情。「哭什麼?你看你哭的跟紅鼻子猴子似的。」
樓輕雲羞赧,低著頭吶吶道︰「是不是哭的樣子很難看?」
這下子,輪到王庭宣啞口無言了,其實,在他的心里,還是覺得樓輕雲哭的模樣很好看,像書上說的,一枝梨花春帶雨。可不知道為什麼,好看兩個字就是出不了口。「哭就是那樣,還能分好看難看的?」
樓輕雲聞言,垂下視線道︰「那她呢?」
王庭宣的身子一僵,不由自主退到自己的位置上。「哪個她?」
樓輕雲抬起頭,卻看到王庭宣一片冷漠。她突然覺得這樣的王庭宣,很陌生。「沒有,我說錯話了。」
王庭宣的神情不由地一松,對著她道︰「你別胡思亂想。」
樓輕雲的手搭在那件湖藍色的褂子上面,感受著丈夫留下來的溫度,聞著屬于丈夫的味道,她有點心酸道︰「我沒有胡思亂想,真正在胡思亂想的那個人是你,不是我。」
王庭宣心口一窒,說不出反駁的話來。
樓輕雲後悔了自己心直口快,于是轉移話題道︰「你冷嗎?這衣衫,還是還給你,若是凍壞了,明日怎麼出去當值?」說著,就將身上的衣衫遞給了王庭宣。
王庭宣的眉頭一皺,推掉了樓輕雲的手道︰「不用,你穿著。」
樓輕雲的脾氣也上來了,將衣衫丟給他,然後倔強道︰「我不要。」
經過這麼一鬧,王庭宣再傻,也知道樓輕雲在發脾氣了,根本不是要還衣衫的意思。將妻子拉過來,坐到他的身邊,然後將褂子一抖,將兩個人都圈在褂子里頭。「這樣子,你滿意嗎?」。
樓輕雲的嘴角彎彎,眼里閃過一絲笑意。這個呆子,也不是無可救藥的。
「以後你別去相府了,那個老妖婦有的是法子折騰你,若是哪天折騰你也不解氣,要了你的小命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王庭宣對這個沒有什麼心眼的妻子,十分擔憂。「這些日子,你還是躲出去吧,鎮遠侯府和王家素無往來,你去那邊比較安全。」
樓輕雲知道,丈夫這是為自己盤算的,點著頭道︰「我明日就去。」丈夫說的對,以王夫人折騰人的手段來看,哪天真要了自己的小命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到時候,自己找誰喊冤去?「我就是怕,她找不到我,會不會去告你不孝?」
王庭宣揚起一抹笑,冷聲道︰「我巴不得她告我不孝,她若是敢告,我拼著魚死網破,也要在公堂上和人分說分說不慈這罪名,該如何懲治?」
樓輕雲聞言,閉上了嘴巴,她知道,在王庭宣的背後,肯定有很多故事的。
「你知道嗎?我娘,她不是丫鬟出身,她是個良家女子。」王庭宣也不知道為什麼,依偎在樓輕雲的身邊,突然間,有了傾訴的yu望。「她是我爹在外頭置的外室,听那個老妖婦說,我娘,很像我爹當年喜歡過的女子。」
樓輕雲一直以為王庭宣是庶子,卻沒有想到,其中還有這麼一段故事在里頭。「那你娘一定是個很溫柔的女子。」
「為什麼這麼說?」王庭宣定定看著她,想要從樓輕雲的眼里看出一些東西來。
樓輕雲的美眸露出了一絲了然,她幽幽道︰「我娘說過,這世上,人和人的樣貌再相似,不如神似。我看過那張像,就覺得你娘若是和她相像的話,必定是個溫柔的女子。」畫像中的女子,只是露出一個側面,可臉上恬淡的笑容,卻讓人看得心安。
王庭宣的眼神黯然,娘活了一輩子,只是做一個女人的影子罷了,父親始終沒有真正愛過她。「那個女子,很早就死了,她若不死,也輪不到那個老妖婦了。」或許,自己也不會出世,娘會找到一個老實本分的男子,安安穩穩過一世。
樓輕雲听了王庭宣的話,在心底暗暗嘆息,相府的王夫人之所以要自己看那幅像,其實是羞辱王庭宣的母親罷了。可在樓輕雲的眼里,卻覺得王夫人是自取其辱。丈夫守著她一個大活人不愛,卻愛一個完全不在世上的人,只能說明她是個失敗的女人。而自己,絕對不會走上她的老路,一定要把丈夫的心攏住。不管他心底曾經有過誰,以後,他的生命里全都是自己了。
躲進王庭宣的懷里,她撒嬌道︰「天氣好冷。」
王庭宣綻開一抹笑,現在才覺得冷了嗎?早干什麼去了?當然,這話,他在心底偷偷說。將妻子摟緊,他的眼里逐漸露出了一絲柔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