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閉上眼眸，語氣里多了一絲無奈，「跟你明說了吧，不到萬不得已，是沒有人願意剃度的。這尼姑庵與其說是修行淨地，不如說是眾人避難的地方。留下的人，是真正無家可歸的人。佛門不留她們，她們去何處？」
慧雲一下子明白主持的意思，就是說留在庵里剃度的女子，都不能在萬丈紅塵中求生的人。
主持復又睜開眼楮，露出了一絲晶亮。「慧雲，你和她們是不同的。不管你跌倒多少次，你都能爬起來。因為你比她們勇敢，也比她們有戰斗力。這人，活著就是靠一口氣，這心氣若是散了，就跟一具死尸沒有什麼分別。慧雲，你心中還有一口氣，憑著這口氣，你一定會活得很好，為什麼還要委屈自己，將就自己了？」
慧雲望著眼前的主持，她終于明白了，為什麼她總能在主持的眼里找到安慰，那是因為主持明白她，懂她。「謝謝你，師傅，可是我還是想留在庵里，哪里也不去。」
主持听了，搖頭道︰「這個地方，你真的不能呆了。听我的話，走吧，走得遠遠的，也許就能找到你的幸福。」
幸福兩個字刺痛了慧雲，慧雲的眼淚簌簌落下來，「不會的，我不會再有幸福的。」
「會的，孩子，你會幸福的。」主持將手擱在慧雲的額頭上，「你天庭飽滿，就是一個福澤深厚的人，必定會有後福。還有，你要記住師傅的話，那就是不管日後遇到什麼事情，你都要記得，要讓自己幸福，把師傅的，還有其他師姐妹失去的幸福，加倍要回來，知道嗎？」。
淚水朦朧了慧雲的眼楮，再也看不清主持的臉龐，只是隱約看到主持嘴角的那絲笑。這一絲笑容，在很多年之後，還繼續溫暖著她。
第二日，慧雲就收拾了包袱離開尼姑庵，一腳踏出尼姑庵，景王留給她的暗衛立即現身，沖著她行禮道︰「主子。」
慧雲，不，已經決定還俗的景王妃看都不看暗衛一眼，徑直越過他們，往山下走去。
順著彎彎曲曲的山路走下去，景王妃第一次覺得這條小路如此的短，還沒有多看幾眼，就已經到了山腳下。仰頭望著山上的尼姑庵，景王妃突然覺得自己肯定做夢了，做了一場關于尼姑的夢。
「主子，屬下們已經安排下榻的地方，你還是跟我們走吧。」其中一個女暗衛大著膽子上前勸道。
景王妃蹙眉，看了她一眼，隨即冷笑，「誰是你們的主子？我不認得你們，走開。」說著，再次越過這些人，往前面走去。
等她出了山，就找了一家農戶來落腳，看著農夫一家子和和美美的樣子，景王妃的心里升起一絲羨慕，倘若她能過這樣的生活就好了。當然，她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奢侈，以她的身份，是不配得到這樣的幸福。
當景王妃要離開的時候，悄悄留下一錠銀子給了那戶人家。她知道，當面給，這些淳樸的人是不會接受的，就選擇他們還沒有醒來的時候，悄悄走掉了。
又是一年冬天，樓輕雲將今年收上來的賬目算了算，不禁涌起一絲擔憂。照這樣的收入和開支，只怕兩三年之後，就坐吃山空。
樓輕雲將孫伯找了進來，細細詢問賬目上的數額。
孫伯搓著手，對樓輕雲道︰「今年江南各地鬧災，佃戶們都沒有收成，奴才若是強逼他們，只怕會將他們逼入死路。」
樓輕雲听了孫伯的話，臉上一片黯然，她當然曉得江南鬧災，這些佃戶肯定收成不好，可也沒有想到會差到這樣的地步。再想到這些日子，大手大腳花錢，她的心不禁沉重了，日後，她怎麼負擔起心月的花用和嫁妝？
不當家，不知道油鹽貴，想起當年的世子妃句句譏諷自己，如今想來，也是有幾分道理的。將帳薄闔上，樓輕雲揉著眉頭道︰「這租金的事情，就到此為止了。」
孫伯聞言，立即明白了樓輕雲的話，就是說免了佃戶的租金，日後，也不會再問那些佃戶拿今年欠下的租金，他立即出聲反對︰「這怎麼行？若是那些佃戶知道了，興許就會生出旁的心思來……」
樓輕雲听了孫伯的話，有點頭疼，揮手打斷他，道︰「就當做一回行善積德的事情，不必太計較。」反正自己的情況再差，也不會差到那種地步，反倒是佃戶，著實可憐。
孫伯見樓輕雲心意已決，連忙行禮退下去，不敢再爭辯一句。
樓輕雲將賬冊擺好，就步出書房，往女兒的房里走去。
樓心月正扶著床沿，一步步小心走著，身旁的女乃娘，眼楮都不敢眨著，生怕摔了這個小祖宗。
樓輕雲看著女兒圓圓的臉龐，想起那個人相似的面容，眼眶一紅，上前抱住女兒親了一口，然後輕聲細語道︰「今個兒，月姐兒乖不乖？」
樓心月睜著一雙烏溜溜的眼楮，看著母親，嘴里咿咿呀呀說著話，也不知道說著什麼話。樓輕雲抱著女兒做到羅漢床上，開始喂女兒吃燕窩粥。
樓心月頭一扭，就是不肯張口吃。
樓輕雲小聲誘哄著，樓心月就是不買帳。樓輕雲只好將湯匙擱置一旁，問女乃娘道︰「你又給孩子吃女乃了嗎？」。
女乃娘的眼楮閃爍，最後，還是承認道︰「是姐兒要吃。」
樓輕雲暗暗嘆息，女乃娘的小心思，她怎麼不曉得？就是怕自己會趕她走，特地用女兒來栓住自己。「女乃娘，我說了多少回的，心月一天天長大，總不能天天都吃你的女乃吧？」
女乃娘不敢說話，只能捏著自己的衣襟，惶恐不安，生怕樓輕雲趕她走。
見女乃娘露出了一絲不安的神情，到嘴的話又再次咽下去，說實話，樓輕雲素來不是一個強勢的人，按她的性子，得饒人處且饒人，不會逼著人無處可退。「算了，這次就算了，下次，你不要再這樣了。」
女乃娘听了樓輕雲的話，暗暗松口氣，隨即答道︰「奴婢見小姐餓著了，又不喜歡吃燕窩粥，就想著……是奴婢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