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喝了藥,終因又病又傷,體力不支,沉沉地睡去了。
流星走出他房間,深吸一口氣,對玉蘿道︰「你跟我來。」
窗外月色朦朧,有夜鶯在樹叢中婉轉啼唱,這樣美好的夜色,玉蘿卻感覺到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壓抑,因為流星的目光。那種目光讓她有點喘不過氣來。
「你是不是覺得我錯了?」
玉蘿苦笑︰「大哥,何必讓我幫你一起騙他呢?他是你親弟弟!」
「你可以拒絕我的!」
「可是……你明明知道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玉蘿有些激動。
「那是你自己的選擇。」流星冷冷的道。
玉蘿一怔,微微嘆息道︰「你一定要這樣對我,我也沒辦法。我只為我自己的心。」
流星沉默。
「你覺得這樣可以留住他嗎?」。
「我不知道。要看我和溫如玉在他心目中誰的份量比較重。」流星好像有些挫敗的樣子。
「做任何一個決定對他來說都是痛苦。」
「你好像很同情他?」
「他是你弟弟。」
黎明前的黑暗。四周闃靜無聲。
一條白影從杜若房間飛出來,躍上一棵梧桐,見周圍沒有動靜,便騰身往東南方向掠去。
突然,他的身形滯住,往後倒退兩步,本來蒼白的臉更加蒼白。
一身黑衣的流星像幽靈般出現在他面前,薄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線,怒氣在他眼里愈燒愈熾,仿佛要把杜若焚成灰燼。
「你還是要去救溫如玉?!你不相信我?!也不管自己的身體?你看看你現在像什麼樣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還有力氣去救溫如玉?」
「大哥,我……」杜若的頭很沉,腳下有些虛浮,他咬一咬下唇,疼痛讓他清醒了些,「我必須去救師父,然後我會回來向你請罪,一切听你的安排,再也不違背你的意願。大哥,求你讓我走!」
流星眼里有冷厲的光芒一閃而逝,瞬間恢復平靜,無奈地道︰「好,我成全你。」
語聲中忽然揮掌向杜若擊去,一掌將杜若拍昏。
玉蘿悄悄走到他身邊。
流星指尖冰冷,瞪著杜若,臉上陣青陣白,神情恨不得將他千刀萬剮。
「大哥息怒……」
「這畜牲如此叛逆,看來我不得不采取最後的手段了。」
「你要怎樣?」
「讓他喪失以前的記憶,只留下在蝴蝶之盟的這段!」
「這……」
「不要告訴我你做不到。我知道你可以!」
「是的,我可以辦到。可是……」玉蘿不忍。
「沒有可是!馬上去做!」冷酷的臉,冷酷的聲音,語氣不容置疑。
玉蘿無奈地點頭。
這是溫如玉被抓後的第三天早上。
溫如玉倚在囚室的窗口,緩緩吹響他的簫。簫聲淒咽,哀婉幽怨,正是李白的那首《憶秦娥》︰
蕭聲咽,秦娥夢斷秦樓月。秦樓月,年年柳色,灞陵傷別。樂游原上清秋節,咸陽古道音塵絕。音塵絕,西風殘照,漢家陵闕。
這首曲子是蕭雨塵的最愛之一。他們倆曾一個撫琴,一個吹簫。此曲字少而情多,委婉而入微,余音裊裊,不絕如縷。每次他們合奏,總是連山莊里那些平素粗魯的武士都聞之動容。
如今物是人非事事休,空有這動人的曲子,卻再也沒有合奏之人。
一滴淚悄悄滑下溫如玉白玉般的臉龐。
就在這里,他突然听見外面傳來兩聲悶哼。緊接著牢門打開,一個人影沖了進來。
溫如玉微感詫異,因為來的是個女人,打扮得像名侍女的樣子,可他從來沒見過。
「大哥!」女子沖過來,抓住鐵欄,眼里閃起了淚花。
「如雪,是你?」溫如玉又驚又喜。
梅如雪又哭又笑道︰「我終于看見你了。你怎麼樣?」
溫如玉有些心疼,握住她縴細的手,聲道︰「你怎麼來了?傻姑娘,我記得你以前特別愛笑,可為什麼自從我重新遇到你,就只看到你掉淚?」
「你真傻,總是為了別人完全不顧自己。我不是告訴你,陸浩天是個可疑的人,你為什麼還要為了他的妻兒犧牲自己?」梅如雪拼命搖著他的手,止不住埋怨。
溫如玉還是那樣溫柔地笑著︰「讓你為我擔心了。對不起。你只是懷疑浩天,可我們沒有證據證明他有背叛我的地方,對不對?既然如此,他便還是我兄弟,我絕不能讓別人傷害他的妻兒。」
頓了頓道︰「他們人呢?你怎麼進來的?」
梅如雪道︰「前天晚上,陸浩天接了他老婆孩子出來,他老婆好像怕得很,于是他們送兩個人回去了,說好送到就趕回來救你的。可我等了一天一夜,沒有等到他們。」
「會不會浩天他們出了什麼事?」溫如玉心頭一凜。
梅如雪道瞪他一眼,繼續道︰「我決定獨自一人來救你。後來在飛鷹堡外意外地發現了沈飛鷹的妻子。她不知道從何處歸來,坐著一輛小馬車,帶著一名侍女。我跳上馬車,打暈了駕車的僕人,又用銀針封了她和侍女的穴道。想不到沈飛鷹竟然有這樣一位如花似玉的老婆,而且看起來像好人家的女兒,不會武功。
我把她侍女丟下車,讓她不到晚上不能回來。然後逼她帶我進城,我易容成她侍女的樣子來找你。沈妻還是個比較善良的人,一路上很配合,並且指引我到這里。」說完看著溫如玉,一臉擔憂,問道︰「你現在覺得怎麼樣?」
溫如玉道︰「可能因為在紅塵谷你一直給我服天山雪蓮制的‘碧靈丹’,化功散的藥力沒有完全發揮,我感覺還有一成內力在。可是……好疲倦……」
梅如雪又掏出兩粒小還丹,交給溫如玉道︰「這是少林小還丹,是少林方丈智禪大師送給我的。你先服下,可以增加元氣。我再想辦法找到牢房的鑰匙。」
溫如玉一呆,道︰「你是說……外面守牢人身上沒有鑰匙?」
梅如雪咬牙道︰「這個沈飛鷹太歹毒了。根本沒有把鑰匙交給獄卒,他對你真是防得緊啊。看來我得直接去找他才行。」
「不行。」溫如玉馬上反對,道︰「你不能去找他。你根本不是他的對手,何況此人不僅心狠手辣,而且陰險狡詐。如雪,我不要你冒這個險。但是我想請你為我做一件事。」
「什麼事?」
「你幫我到倦客島去,找到我義父與他兩位兄弟,告訴他們寶藏的事已泄密,讓他們趕緊轉移,離開倦客島。這樣沈飛鷹即使脅迫我帶他去島上,也根本做不了什麼。在他得到寶藏之前,我是安全的。你放心好了。」
「可是我好不容易進來,怎麼能…….」
「事有輕重緩急,現在最要緊的是保證三位老人的安全。我沒事,如雪,你應該了解我,如果我有負于他們,我會終生不安的。你一定要幫我。」
看著溫如玉焦急而誠摯的面容,梅如雪心痛如絞,但只能答應。因為她懂溫如玉。
溫如玉從身上取出一塊白色絹帕,醮著梅如雪的胭脂,畫下倦客島的位置圖,交給梅如雪。
「大哥,你保重,我…走了!」梅如雪說罷,轉身就走,頭也沒有回。
因為她怕溫如玉看到自己臉上的淚水。
溫如玉知道梅如雪是個堅強的女子,可他心里充滿愧疚,他知道這一次他又讓她心痛了。
入夜,風雨驟至。
飛鷹堡牆頭的氣死風燈在雨中淒涼地晃動,守城的衛士們無精打采地在城頭轉來轉去。這樣的鬼天氣,人們喜歡躲在暖暖的家里,燙一壺酒慢慢地品。誰願意出來活動?
可是他們忽然覺得不對勁,脊背上開始陣陣發涼,一股極濃的殺氣在片刻間彌漫于天地之間。
風雨中有七八個黑衣蒙面人如幽靈般飛上牆頭,手中長劍閃著冰冷的寒光。
密集的雨聲掩蓋了殺戮的聲音,血象煙花般散開,濺到燈籠上,灑到地上,瞬間又被雨水沖洗掉。
這幾人猶如來自西域的蒼鷹,身形疾如流星般在每個屋頂、牆頭飛縱,一出一沒之間,慘叫聲響起,鮮血飛濺。
沈飛鷹正在閣樓上飲酒,旁邊是他的嬌妻。
听到慘叫聲時,他陡然覺得渾身滾過一陣顫栗。
窗戶忽然洞開。一條黑影挾著風雨飄進屋來。
漆黑冰冷的眼楮,蒙著黑紗,雖然看不到面容,那目光卻是如利箭一般,穿透人的胸膛。
「你……是什麼人?」
沈飛鷹的聲音莫名地有些發抖。雖然經歷過無數次血戰,見過無數殺戮、血腥,此刻面對這個黑衣人,他卻隱隱有些害怕。
「你听過蝴蝶之吻嗎」聲音簡短、冷漠,仿佛沒有一點人類的感情。
「蝴蝶之吻……蝴蝶之盟,你是蝴蝶之盟的殺手?」沈飛鷹的臉色完全變了,驚恐從他縮小的瞳孔中溢出來。
「正是流星!」語音剛落,一道寒光便出手了!
殺手的劍法往往沒有宗派,可是卻非常有用。有用的劍法對他們來說就是殺人的劍法。出手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流星的劍法,叫蝴蝶之吻。
燦爛的劍光,美麗猶如夢幻。
劍光落時,沈飛鷹的喉頭就噴出一道血霧,象一只翩躚的蝴蝶,飛舞起來。
沈妻一聲慘叫,昏死過去。
流星緩緩掏出一塊雪白的手巾,緩緩拭去劍上的血跡,動作非常優雅,宛如最高級的琴師輕輕撫完最後一個音符。
「大哥,找到關溫如玉的囚室了。」另一條黑影飄進來,向他躬身匯報。
流星滿意地點點頭,道︰「我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