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雪宮還是那樣寧靜。有微微的風吹進來,挾著花草的氣息,如同紅塵谷中的味道。這一年不到的時間里,梅如雪將香雪宮周圍遍植花木,使四季綠樹成蔭、花香不斷。
梅如雪依然穿一身雪白的長裙,略施粉黛,秋水般的雙眸默注著搖籃中的嬰兒,唇邊含著淺淺的笑,眼波溢滿柔情。
這個可愛的女兒帶給她太多歡樂,那張粉女敕的小臉,那雙烏溜溜的眼楮,眼角眉梢已能讓人看出小美人的模樣。
景雨柔在母親慈愛的目光注視下,睡得正酣。
而梅如雪只是那樣一瞬不瞬地看著她,仿佛永遠也看不夠。
景剴站在門口,看到梅如雪一臉的寧靜與溫柔,目光也仿佛被膠著了,無法錯開半分。
剛才听到讒言後掀起的怒火在看到梅如雪的一瞬化為烏有。
那雙如水的眼楮,悄悄撥動他心底最縴細的琴弦,發出微微的顫音。
「雪兒。」好久,他輕輕喚一聲。
梅如雪抬頭,看到他,微笑道︰「皇上來了。」
站起來迎上去,盈盈拜倒。
景剴連忙扶住她,寵溺地道︰「不用多禮。朕來看看你。這兩天……你過得好嗎?」。
「多謝皇上,我很好。」
「朕沒過來,你寂寞嗎?」。
「我有柔兒,怎麼會寂寞呢?現在,她是我的全部。」
梅如雪說著,唇邊又露出動人的微笑。
景剴忽然有些醋意,竟為女兒佔據了梅如雪的愛。搖搖頭,笑自己好傻。怎麼會這樣呢?
兩人坐下來。景剴仿佛無意地問道︰「雪兒,這些天如玉有來過麼?」
「偶爾來一兩趟。都是浣兒牽掛著我,兩人便一起來看我了。你給大哥太多的任務,他又要忙于商務,又要為你練兵,幾乎沒有多少閑暇。我真不知道,你的那些朝廷大臣在干什麼,若是事情都被我大哥做掉了,他們白拿你的俸祿不成?」梅如雪看他,語氣中有薄薄的嗔意。
景剴一窒,眉微挑,道︰「雪兒,你在怪朕?你不想讓如玉太忙,希望他多來陪你?」
梅如雪一愣,感覺到他語氣中的異常,凝眸看他,道︰「皇上此言何意?」
「宮中傳言……你們倆走得太近,而且詩詞互和。這是真的麼?」景剴的眼楮深不見底。
梅如雪的心微微一沉,不由自主地睜大了眼楮,愕然地看著景剴。
「回廊一寸相思地,寂寞綰青絲。傷春莫共花同倚,無限思量,休遣玉人知。這是他做的詞麼?」唇抿緊,質疑的目光落在梅如雪臉上。
梅如雪道︰「是他做的。最近他做了很多詞。」
「哦?你剛剛還在怪朕給他太多任務,他沒時間,怎麼倒有閑情逸致做詞?」語氣越來越帶著挑剔的味道。
梅如雪有些不安,道︰「皇上是不是听了什麼謠言?大哥是做了很多詞,可那是他為浣兒填的,浣兒怪自己以前貪玩,不肯學吟詩作賦,現在突然有了這個興致,便讓大哥教她。這有什麼錯麼?」
「既然是他們夫妻間的游戲,為什麼這些詞會傳到宮里來?」
「都是浣兒帶過來的。我們一起彈琴吟唱的。」梅如雪越來越覺得不對勁,怎麼景剴突然糾纏起這些閨中瑣事?
景剴沉吟著,點點頭,道︰「原來是你與浣兒,不是他。只是……這些詞的意境……」
梅如雪在心中暗暗嘆口氣,原來如此。時過境遷,他卻還在介意當初二人的相知。分明是自己奪了別人所愛,卻倒過來要防著二人舊情復燃麼?
「皇上難道不知詞為何物?無非是聊寄情懷而已,多是虛寫的東西,哪里就能對號入座了?」
見景剴還在疑疑惑惑,抬起眼簾,正視他道︰「皇上可知‘眾口爍金,積毀銷骨’?從來英才多遭妒嫉,還望皇上心如明鏡,莫要被人蒙蔽的好。我自問無愧于心,大哥亦是如此。若是皇上听了什麼風言風語,請一定要與我澄清。我不想不明不白受了冤屈。」
听她說得如此懇切,景剴有些慚愧。點頭道︰「雪兒,朕答應你,一定會明辨事非。只是……」想起溫如玉將林媚兒摟在懷里那一幕,心中難消塊壘。只是不願在梅如雪面前提起,遂及時住口。
梅如雪也不追問,一時間兩人又安靜下來。
過了片刻,景剴道︰「這兩天朕在媚妃那邊,你怪朕冷落了你麼?」
梅如雪淡淡一笑道︰「記得以前我在金陵說過的話嗎?你是皇帝,要用一生的精力去應付宮中那麼多女子,根本不會用情專一。我從來沒有介意過,因為……」
「因為你並不愛朕?」景剴眼里一閃而過受傷的表情。
「不是。」梅如雪有些歉意,道,「因為我從沒強求過象普通夫妻之間的那種感情。皇上,你已經對我很好了,讓我在這皇宮中成為異類,給了我太多的寬容。你做你的事好了,不必顧忌我。」
景剴忽然覺得心里空落落的,他忽然希望,梅如雪像其他女人一樣,會吃醋、會妒忌。像她現在這樣淡然,他覺得她離他好遠。
可是,如果她真的與其他女人一樣,他還會這樣喜歡她嗎?
「皇兄,臣想去烏薩一趟。臣听天麒說烏泰被烏莽囚禁起來了,臣想去救他出來。」溫如玉在景剴的御書房。
景剴似乎還在為昨天的事不快,看著溫如玉,目光復雜。
「為什麼?」
「臣想防患于未燃。若是臣將烏泰救出來,助他恢復王位。他是個守信用的人,可保兩國安寧。趁現在烏莽羽翼還未豐滿,正好可以將他剪除。」
「可是,深入敵人月復地,會比較危險。」
溫如玉心中一動。雖然有昨天的誤會,景剴還是關心著他的。
「皇兄放心,臣會先在暗處查明敵情,然後動手的,不會貿然行事。」
景剴點頭,道︰「好吧。過了今晚皇後的生辰宴你再出發吧。」
「是。」
景剴忽然含笑,道︰「朕听說你最近寫了很多詞?」
溫如玉一愣,會有什麼不妥嗎?
「是浣兒想學。臣隨便寫寫的。」
「嗯。如玉原來還是風_流才子,能寫那些香詞艷句,朕要對你刮目相看呢。只是,莫要象天麒那樣才好。」
話里有話,分明是影射昨天的事。
溫如玉氣結,忍不住道︰「臣從來都是用情專一,絕不濫情。倒是皇兄……莫要被一些人迷惑了才好。臣不想看到雪兒受到傷害。」
「你說什麼?」景剴既驚且怒,這個人,真是越來越囂張了,敢這樣跟他講話。
「臣看那位媚妃娘娘,天生的一種狐媚樣。皇上還是離她遠一點好!」溫如玉有些激動。聲音不覺提高了些,臉也有點漲紅。
從來沒有見過溫如玉如此表情,更未听過他說這樣傷人的話。他是君子,連指責別人的話都很少有啊!
為了梅如雪,他竟這樣口不擇言了嗎?
景剴拍案而起,怒吼道︰「朕的事還容不得你來批評!朕喜歡什麼樣的女人,也容不得你來決定!你管好自己就行了!」
「你……」溫如玉氣得臉色發白,卻拼命忍著,正色道,「自古以來,有多少江山毀于女人之手。望皇兄莫要步了紂王後塵!」
景剴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竟然將自己比作商紂王?嘩一下將桌案上所有的東西掃在地上,厲聲道︰「你敢這樣罵朕?你找死!」
溫如玉倒平靜下來,毫無畏懼地看著他道︰「忠言逆耳,請皇兄三思。」
景剴氣得發抖,臉色鐵青,指著溫如玉道︰「你什麼態度?真是越來越膽大包天了!你給朕滾回去閉門思過!什麼時候認識到錯了再來見朕!在此之前朕不想見到你!」
溫如玉一言不發地看著他,半晌,道︰「是,臣遵旨!」轉身拂袖而去。
景剴幾乎吐血,這個人,什麼時候變得如此狂妄了?
「皇上,王爺他……」李公公在旁邊一臉困惑,道,「他從來沒有這樣沖動過。」
景剴跌坐在椅子上,喃喃道︰「他瘋了,他瘋了……」
當天的皇後生辰宴上,只有景浣煙帶著清寒去,沒有溫如玉。
同天晚上,皇宮發生了一起血案,死的是碧清宮的兩名宮女,而這個血案的被目擊凶手,竟是衛國侯沐天麒。
被人發現時,沐天麒正在林媚兒的床上。而林媚兒卻醉了,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