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莽呆呆地看著那個白色背影漸漸消失,仿佛一下子虛月兌了,雙手撐住城牆,才不至于跌坐下去。
洛花只是冷冷地看著他,自己心中也一陣陣顫栗,臉上卻不動聲色。
她知道烏莽很絕望、很恐懼。自己何嘗不是如此?一切似乎冥冥中有定數,溫如玉真的是他們的克星。
他們的豪情壯志、他們的野心勃勃,被溫如玉簡簡單單地詮釋成可笑和滑稽。就好像一個剛剛學會走路的孩子,卻妄想要去攀登高山一般。
她費盡心機,用盡手段,想要置他于死地。他卻擊不垮、死不了,一直這樣坦坦蕩蕩、瀟瀟灑灑,在風口浪尖如履平地,在血雨腥風中依然吟風弄月。
為了要對付溫如玉,她找到罌粟宮宮主桑冷秋,跟她學她的相思掌。
她明明知道這相思掌是一門邪功,逆氣而練,可能導致走火入魔。她卻不顧一切地去學。
「你的心理根本已不正常了。」烏莽的話猶在耳邊回響。
是嗎?是不是自己練了相思掌,導致精神不正常了?為什麼每次見到溫如玉,他都要用那種困惑而憐惜的目光看自己?是自己與以前真的不一樣了麼?
為了實現自己的願望,她助烏莽篡奪王位,而這樣做的代價竟是自己完全被烏莽牽著走,被他玩弄于掌股之中。
她現在覺得自己完全沒了自信,沒了底氣,無助到極點。
難道,真的就這樣完了嗎?
這種感覺好可怕。
??
烏泰與托木平靜地走進寂水王宮。
烏莽在看到自己兄長的時候,臉上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他算得很準,烏泰在這種情況下是不會再與他爭權的。
「大哥,你回來了?」他淡淡地道。
「是。國難當頭,我必須回來。二弟,我們可否暫時放下私人恩怨,先保住烏薩?至于以後……以後再說吧。」烏泰的神情中透著沉重,語氣很誠懇。
「這樣最好。明日康軍攻城,我們需攜手退敵。只是大哥,你的武功……?」眼里光芒一閃而過。
「我的武功已恢復。」
「好極了!」烏莽笑起來,「看來溫如玉對你很不錯啊,居然助你恢復功力。只可惜,他沒想到你會倒過來再去對付他。」
「從他寫下討伐檄文的時候,他就知道了這種結果。」烏泰道,「我們誰也不能左右時局。現在看來,一切竟然都在景剴手中。他是笑到最後的。溫如玉……他永遠是個君子,所以他總在被利用。」
「可他……真的是太可怕了。」烏莽嘆息,背轉身,削瘦的臉陷在陰影里,「以你對他的了解,他有什麼破綻麼?」
「在武功上,我找不出他的破綻。在人性上,他的善良仁慈便是他致命的弱點。」
「善良仁慈……」烏莽喃喃念道,回頭問利孤,「我听說溫如玉這一路殺過來,對百姓秋毫無犯?」
「是。溫如玉治軍極嚴,從未有過燒殺搶掠。」利孤答道。
烏莽緩緩點頭,眼楮亮起來,臉上露出笑容︰「利孤,你現在馬上帶你的部隊,去全城召集百姓,天亮前集合于城下,擋住溫如玉的去路。若是他想攻城,我便讓他踏著千萬名百姓的尸體過來!」
「可是……若是百姓不肯……」
「先曉之以理。若不行,殺一儆百,逼他們去!」烏莽的眼楮眯起來,有刀鋒般的光茫閃動。
烏泰呆住。他突然覺得,這個弟弟比他想象的可怕十倍。他以前,竟然從來都不了解他。
夜深千帳燈。
燈光將溫如玉修長的身影拉得更長,風吹動營帳,那身影便輕輕搖曳,寧靜而寂寞。
呆立在桌案前,無聲地看著桌上放著的那道聖旨。
攻下烏薩之日,再破閼脂?溫如玉忍不住笑起來,笑得苦澀而嘲諷。那次詢問景剴雖然沒有得到明確答案,現在自己心中的懷疑也該得到證實了。
景剴,分明是動了擴充疆域的野心。而自己,便是他手中的一柄利器。
他要利用他開拓千秋功業,成為天下的主宰。他已不甘心于現有的江山,他妄圖吞並天下!
如果說討伐烏薩還有理有據,對這個閼脂的出戰,便分明是借口了。
後面,他還要吞並誰呢?這戰爭,何時能有個休止?
溫如玉啊溫如玉,你已經雙手沾滿血腥,你白天對烏莽正義凜然,可回到自己帳中,你只是個不敢面對自己的懦夫!你犯下那麼多罪孽,有多少家庭因你而妻離子散,家破人亡?你長劍一揮,便有多少人魂斷沙場?你在千軍萬馬中長驅直入、危風凜凜,你的馬下踏著多少骸骨?……
一陣顫栗滾過全身,裹緊戰袍,卻仍然覺得寒冷入骨。
風停了,月光皎潔。
明天,會是一個好天。
在陽光的照射下,血,會干得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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