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溫如玉本來以為日子會好過一點,誰知快到中午時,景剴又發作起來,而且情況比昨晚更加嚴重。忽而渾身顫栗,將一張床抖得幾乎要散架,汗出如漿,淚流滿面;忽然月復痛難忍,在地上翻來滾去,大聲申吟;忽然狂躁到極點,不斷發出象猛獸一樣的吼聲,狀若瘋狂。
而一旦狂躁起來,他就無法控制自己,先是拼命將房間里能夠舉起的東西砸碎,到最後無物可砸時,就撲向溫如玉,劈頭蓋臉地毒打他一頓。
秦箏一直不放心,站在門外,側耳傾听里面的聲音。
「放朕出去!放朕出去!否則朕打死你!」他听到景剴的吼聲,仿佛憋在喉嚨里,又仿佛咬牙切齒地發出來,陰冷到極點,伴隨著撕打的聲音、拳打腳踢的聲音,而溫如玉既不申吟也不求饒,分明在默默地忍受著這些折磨。
秦箏的心怦怦亂跳,手腳都顫抖起來,一股氣息凝滯在胸口,喉嚨哽住,撕心裂肺的痛。
他想開門進去,忽然听到溫如玉微弱的聲音響起來︰「皇上住手,若你再不住手,臣便要不客氣了。」
沒有听到景剴的聲音,卻再次听到溫如玉啊的一聲慘叫。秦箏駭然失色,迅速打開房門沖進去。
在開門的一霎那,他听到什麼東西撞在硬物上的聲音。
門開後,秦箏呆住。
溫如玉手捂胸口站在那兒,臉頰紅腫,額頭上、唇角邊以及白衣上都有血跡,胸口赫然印著一個腳印。
而景剴倒在床沿下,額頭已被撞破,血流如注。
這情形分明是景剴用腳踩在溫如玉胸口,溫如玉吐了血,不得已推翻景剴,景剴倒退時撞到床沿上了。
「皇上!」溫如玉驚叫了一聲,奔過去扶起景剴,顫聲叫道,「箏兒,快拿傷藥來,幫皇上包扎。」
秦箏連忙去拿了傷藥與白布來為景剴包扎額頭的傷口,景剴一把將他推開,忽然趴在地上痛哭起來,哭得涕淚橫流。身子痙攣、抽搐,象蝦米一樣弓起,雙手死命地抓著胸口,看起來痛苦到了極點。
「皇上,讓箏兒幫你包扎好嗎?」。溫如玉走到他身邊,蹲下來,伸手去扶景剴。
景剴推開他的手,仰起臉來,額上的血流了滿臉,唇色蒼白,眼楮空洞而呆滯,那樣子三分象人,七分象鬼,恐怖之極。
「如玉,你饒了朕好麼?求求你給朕安樂丸,朕什麼都可以給你。你要什麼?雪兒?江山?你統統拿去,朕統統給你!只要你給朕安樂丸。朕好難過……」
溫如玉慘笑,淚水在眼里打轉,卻拼命忍著不讓它掉下來。他慢慢伸出那只金屬做成的右臂,勾住景剴的腰,將他用力扶起來,讓他坐在床上。
然後定定地看著他的眼楮,看到他眼底,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道︰「皇上,臣什麼都不要,只要你好好地活下去,只要你永遠做個受百姓愛戴的明君。皇上,請永遠不要丟了你的尊嚴。你是真命天子,你是九五之尊,你的尊嚴便是國家的尊嚴,是百姓的尊嚴。請永遠不要讓它被踐踏。臣求你!」說著雙膝跪倒,重重地磕下頭去,磕得額頭上滲出血來,一片殷紅。
景剴終于象從噩夢中驚醒過來,看著溫如玉光潔的額頭上血跡斑斑,看著他被自己打得鼻青臉腫、渾身傷痕,眼里慢慢露出心痛、愧疚之色,哽聲道︰「如玉,對不起。朕控制不了自己,你……受苦了。」慈祥和藹的表情就象溫如玉的父兄一般,溫如玉心頭大震,胸口又酸又漲,一股暖流涌遍全身。
他微笑搖頭︰「臣無事。請皇上讓箏兒包扎傷口,好嗎?」。
景剴點頭,將溫如玉扶起來。
秦箏幫景剴將傷口包扎好,又給溫如玉額頭上藥。
景剴伸出雙手,將手腕靠在一起,道︰「如玉,將朕捆起來。」
「此刻皇上還覺得難受麼?」
景剴深深吸口氣,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好多了。」
「那便不需要再捆。箏兒,你去將飯菜端來,皇上該用膳了。」
秦箏依言將飯菜端來,溫如玉把景剴扶到桌邊,卻感覺他的身體與雙手仍在不停顫抖。于是便拿起調羹一勺一勺喂給他吃。誰知景剴吃進去的飯菜全部吐了出來。
「皇上,一定要努力吃一點,否則你的體力會跟不上。」
景剴點頭,努力將飯菜咽下去,吃了吐,吐了再吃。終于不再吐了。溫如玉臉上露出安心的笑容。
景剴的樣子分明不再抗拒戒毒。只要他願意,只要他堅持,他就能成功。
環顧四周,一片狼藉,都是被景剴砸爛的家俱,連那口琴也被砸碎了。起身去收拾殘局,秦箏忙搶著去干,勸溫如玉先將午飯吃了。溫如玉搖頭,他一點胃口都沒有,剛才景剴那一腳將他五髒六腑都踩得縮到一起了。
扶景剴躺下,溫如玉悄悄出門,來到院子里,輕輕吸一口氣。看看天特別藍,雲特別白,周圍花香四溢。心情便好起來。
這時候他听到一縷簫聲遠遠地傳來,雖然听不真切,卻仿佛清涼的泉水從他心底慢慢淌過,蕩盡他胸中的濁氣。那樣的簫聲,竟能令人忘俗。
他的眉不禁展開,唇邊露出動人的微笑。
莫非這空山之中,竟還有其他高人不成?
此刻要保護皇帝,他不能輕易離開。但若有機會,他一定要去尋訪這個吹簫之人。
夜晚竟是格外的安靜,景剴沒有發作,還好好地將晚飯吃完了。半夜里溫如玉從睡夢中醒來,听到景剴輕微的申吟聲。不似白天那樣劇烈,而且好象自己在拼命忍著。
溫如玉輕輕松一口氣,看來最艱難的時候已經過了,以後幾天,應該會輕松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