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涵月笑道︰「又不是第一次,我都不怕,你怕什麼?」不等蒼夜回答,從袖中取出一個羊脂白玉的瓶子,還有一疊干淨的布片,輕聲命令道︰「躺到床上去。」
「不行……」蒼夜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後退兩步,「男女授受不親……」扭頭向溫如玉求助︰「大哥,你來幫我……」
獨孤涵月逼上一步,懊惱地盯著他。
溫如玉見此情景,展顏笑起,俊朗的眉目間仿佛映了月光,輕輕站起來道︰「公主費心了。外面月色正好,我想出去走走。公主若是不放心,便請湛盧隨行吧。」
獨孤涵月點頭,轉臉看向窗外︰「湛盧,王爺既有這等雅興,你陪他出去走走吧,小心保護王爺。」
廊上的侍衛躬身應是,抬起頭時,已見那個白色人影走到身邊。客棧里四處燈影晃動,靠南面這排客房除了他們幾個再無旁人,倒省了諸多煩擾。溫如玉輕輕走來,腳底無力,舉手投足間卻有著一種遺世獨立的安詳寧靜。
寵辱不驚,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望天外雲卷雲舒。
湛盧看著他,腦子里隱約掠過這樣的句子。他伸手扶住溫如玉,低聲道︰「王爺走好。」
樓下大堂中,一個身穿天青色長袍的男子正獨飲獨酌,側面只看到他臉上的線條如同刀刻,每一根都顯示出此人睥睨狂傲、冷酷霸道的性格,偶爾抬起頭來,那雙鷹一般的眼楮里便射出尖銳冷厲的光。
湛盧的目光接觸到此人,挺直的身軀驀然僵硬,扶著溫如玉的手指輕輕顫動了一下。可是獨飲的男子似乎沒看到他,低垂著目光,好象陷入了沉思。
湛盧扶著溫如玉穿過大堂,除了這位男子,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溫如玉身上,帶著驚艷的表情,一直追逐他走出門外。
溫如玉對這一切視若無睹,袍袖輕揚,飄逸如仙。但他分明感覺到,在他走出客棧門檻時,一道強勁的目光落在他背上,仿佛要將他刺穿。
留下蒼夜狼狽不堪地面對獨孤涵月,心中暗怪溫如玉不講義氣。
獨孤涵月笑得燦然,負手看著他,帶著挑釁的神情。
蒼夜極其無奈,但又不願被她看扁。咬咬牙躺下去,解開身上的衣衫,閉上眼楮。白玉般無瑕的臉上迅速泛起嫣紅,瞬間擴散到頸中。
縴細的手指靈巧地解開傷口上的包扎,獨孤涵月毫無顧忌地俯身看著蒼夜身上的累累傷痕,欣慰地道︰「這凝脂膏真是神奇,不過一天時間,你身上的鞭傷幾乎愈合了。我相信絕不會有疤痕留下。」
蒼夜听得說得真誠,關心的語氣自然而然流露出來,心中一陣感動,對她的怨氣悄悄減了幾分。
然後他感覺獨孤涵月的手指撫上那些傷口,清涼柔滑的膏藥一點點滲入肌膚,說不出的舒服。剛剛渾身的肌肉因為緊張而繃得緊緊的,現在卻不知不覺放松下來。
他緩緩睜開眼楮,默默地看著獨孤涵月。
「有沒有在心里感激我?」獨孤涵月長長的睫毛挑起,笑意在如水的眸子中點點綻開,有些得意,施恩圖報的樣子。
蒼夜一愣,目光立刻暗沉下去,淡淡地道︰「要我感激你,除非你放了我大哥。」
獨孤涵月的手頓住,凝眸看他,蒼夜毫不避讓地瞪回去。呆了半晌,獨孤涵月皺起眉頭道︰「我說過我做不到。」
「你們究竟想干什麼?」蒼夜的聲音不由高起來,波光瀲灩的眸子再次凍結成冰。
「這事與你無關……你只是一個局外人,卻無意中闖了進來。我對你沒有惡意,對王爺……也是如此……可誰叫他是康朝的王爺,誰叫他功高蓋世……我說過,每個人都逃不過命運……」獨孤涵月抿緊嘴唇,眼里燃起幽幽的火焰。
蒼夜看不懂她的表情,但她的話激怒了他,他騰地坐起來,動作太猛,倒將獨孤涵月嚇了一跳。
他緊緊盯著獨孤涵月,漆黑的眸子深得可怕︰「這種話只能騙騙小孩子!你我都不是由得命運安排的人。我大哥更不是!我想,你父親和子墨一樣,以為天下就是他掌中的一盤棋局,可以任由他擺布。可他會後悔的。」
獨孤涵月被他震動,怔怔地看著他。
蒼夜無視她的表情,繼續道︰「我大哥胸懷天下,憂國憂民,最見不得百姓遭殃。若是獨孤煌打算侵略康朝,他必定會死得很慘!」
獨孤涵月的手指死死攥緊手中那只瓶子,盯著蒼夜,一字字道︰「現在你是病人,我在給你療傷。不要跟我說這些廢話!你給我乖乖地躺下去!」
蒼夜卻冷冷地側過身去︰「我不要你治!」
身後沒了聲音,卻忽然有風掠過。
背對著獨孤涵月的蒼夜沒有看到,在他身後的女子突然面露驚慌之色。
就在這一瞬間,一只大掌拍向蒼夜的後頸,蒼夜來不及回頭便昏了過去。
寒門關。
白衣少年仰望著蒼穹,白皙的臉上飄起淡淡的愁雲。
「雁公子。」王府侍衛李霖走到他身後,關心地道,「旅途勞累,早點休息吧。」
雖然歐陽雁已官居兵部侍郎,王府里的人卻仍然習慣性地稱他為雁公子。
「我無事。」歐陽雁回頭,微笑道,「楊大哥與陶大哥可是睡下了?」
這次歐陽雁奉命出使紫熵,帶了王府侍衛李霖、楊峰與陶謙三人。
李霖點頭。
「明日一早出發,進了落雁關便到紫熵地界了。」
「落雁關?」李霖沒來由地心頭一悸,臉色大變。
歐陽雁回眸看他︰「怎麼了,李大哥?是不是覺得落雁關這三個字不吉利?」
李霖連忙掩飾地避開他的目光,搖頭道︰「不是,我只是……」
歐陽雁展顏笑道︰「這種無稽之談我從不在意,李大哥也別多想。」
李霖輕嘆︰「雁公子真是聰明過人,我只不過眉毛一動,公子就猜到我想什麼。難怪王爺這樣器重你。若不是王爺年輕,怕是將你當成親生兒子一般看待了。」
歐陽雁神情一黯,低下頭去︰「師父雖然只比我大十二歲,但在我心里,一直是將他當成父親般敬愛的……」轉過身,眉宇間染上淡淡月華,些許落寞,「師父……弟子不孝……」
就在這時,樓下傳來說話的聲音,好象是官府在盤查什麼人︰「今日可有一位身穿白袍、英姿颯爽的少年公子來此住店,身邊還跟著三名侍衛?」
「官爺,莫非這少年犯了什麼事?」客棧老板忐忑不安的聲音。
「不是,是我們大人請他有事相商。」
歐陽雁對李霖道︰「想必是寒門關總兵商融的手下,待我下去看看。」
「屬下陪公子一起去。」
歐陽雁下樓,見客棧老板面前站著三個人,其中兩人兵卒打扮,另一人身穿灰色勁裝,身形矯健,三十幾歲年紀,分明是衛國侯府的密探追風。
「追風叔叔,怎麼是你?」歐陽雁困惑地道。
「歐陽大人。」追風躬身施禮,歐陽雁連忙將他扶住,「不必多禮,折殺晚輩了。」
「歐陽大人,屬下猜測大人今日可能在關內住下,便請商總兵的手下帶領,到各個客棧查找你的行蹤。真是皇天不負有心人,總算找到你了。」追風松了一口氣。
「莫不是侯爺或皇上有何指示?」
追風一拉歐陽雁︰「此地不便,到你房內說。」回頭向商融手下的那兩名兵卒道,「多謝兩位兄弟幫忙,在下有事與歐陽大人商量,兩位請先回去吧。」
門關起,李霖在廊外放風。
追風低低的聲音響起︰「王爺被人劫走,皇上與侯爺懷疑是赤燕所為。但皇上知道子墨野心勃勃,妄圖吞並康朝。所以他決定討伐紫熵,為也王爺報一箭之仇。侯爺命屬下將此事稟報大人,希望大人出使紫熵時心中有數,存十二分小心。一定要不著痕跡,全身而退……屬下與逐電、江氏兄弟現在落霞城中蘭陵酒樓落腳,此處是我朝的秘密據點。我們隨時听候大人差遣……只是回朝後請大人千萬莫提王爺被赤燕劫走一事,否則侯爺危矣……」
「那我師父……?」
「王爺武功蓋世,聰明絕頂,當能逢凶化吉,轉危為安。赤燕那邊亦有我朝密探,定可相助……大人放心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