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光石火之間,溫如玉用右手勾出景琰的身子,左手擊上車頂,身形沖天而起。
今天駕車的換了王府侍衛李霖,馬車還在繼續往前駛,但侍衛的本能已令他感覺到危機。他驟然勒馬,還未回過頭來,就听身後發出「轟」的一聲巨響。
車頂被整個兒掀開,藍色人影挾著身穿絳紫色披風的景琰從車內飛出來,猶如穿雲之箭,又似展翅大鵬。
兩旁樓閣中有驚呼聲響起,所有窗子都不約而同地關上。胡同里的行人四散奔逃。
五名殺手身穿黑衣,臉上戴著面罩,只露出精光四溢的眼楮。
身在半空,溫如玉的左手已握上了腰畔的劍。
「李霖,保護王爺!」發出命令,溫如玉將景琰的身子拋向李霖,用力恰到好處。
「是。」李霖答應一聲,雙手接住飛過來的景琰,將他放下後便安靜地站在破碎的馬車邊。
景琰瞪他一眼,埋怨道︰「哪有你這樣的侍衛?不去保護主人,倒在一邊袖手旁觀?」
李霖好脾氣地笑笑,低聲道︰「小人現在的職責是保護英王千歲。我們王爺的武功天下第一,還怕對付不了這幾個殺手?」
景琰聳聳肩,雙手抱在胸前,一副隔岸觀火的樣子,笑道︰「其實我也不怕……我知道你們王爺武功天下第一,可我不明白,他養你們這幾個廢物干什麼,只是作為擺設麼?」
「你!」李霖氣極,卻發作不得,臉漲得通紅。
景琰哈哈大笑,滿臉促狹的表情。
李霖恍然大悟自己被耍了,心想這個王爺怎麼一點也不正經,和自己的主人簡直有天壤之別。不過還好沒架子,和他在一起不用拘束。
一邊與景琰聊著,目光卻自始至終沒有離開溫如玉。
溫如玉拋開景琰,身形飛落時人劍合一,如飛鳥投林般沖向其中一名殺手。殺手只看到耀眼的日光中一道影子閃過,身子象中了魔咒一般,未及反應,已看到自己的鮮血噗的一聲飛濺出來,灑了半條街面。
他睜大驚恐的眼楮,握劍的手劇烈地顫抖著,人慢慢倒了下去,瞳孔中還映著那個淡淡的影子。
景琰看得呆住,手心冒出冷汗。
原來,溫如玉是一件藏在鞘中的利器。平素溫潤如玉的人,一旦手握長劍,面對強敵,那種骨子里的鋒芒便展露無遺。看他站在那兒,那樣沉靜、穩定、自信,淡淡的笑容中包含著無堅不摧、睥睨天下的氣勢。讓人毫不懷疑,他要麼不出手,要出手便必定是雷霆萬鈞、驚天動地的一擊。
溫如玉舉劍對著向他包圍過來的殺手,目光冷洌如冰︰「你們奉何人之命,為何要行刺英王?」
景琰在一邊喃喃道︰「別傻了,我又沒得罪人,他們怕是沖著你來的吧……」
殺手不答,面面相覷,然後一齊揮劍向溫如玉襲去!
他們的步伐剛動,溫如玉的手也動了。陽光仍然明媚,空氣中卻陡然布滿寒意。劍氣激得那些殺手的黑衣獵獵狂舞,他們的身形也被滯住,仿佛前面有萬丈波滔洶涌而來。他們勉強深吸一口氣,四把劍以破釜沉舟之勢襲向溫如玉。這一擊竟不顧自己的死活,只想將對手置于死地!
就在這時,溫如玉的身影忽然消失,萬丈波滔在頃刻間一泄千里,阻力化為烏有。
全力擊出的一劍突然沒了方向,殺手的身形頓時失控。就在這時,冷風從他們身後刮來,兵器刺中的聲音響起,驚心動魄。
胡同里多了兩具尸體。
剩下的兩人僵在那兒,若是沒有戴面具,必定可以看到他們血色盡失的臉。
「還是不說麼?」溫如玉看著他們,神情平靜。
殺手握劍的手起了痙攣。兩人交換一下目光,轉身便跑。
溫如玉的劍象流星般月兌手飛出,同時飛出的還有他的人。
慘叫聲中,長劍穿透一名殺手的後背;而溫如玉的手掌也擊上了另一名殺手的後頸。
一場戰斗匆匆落幕,空氣中仍然充滿肅殺之氣,以及淡淡的血腥味。
景琰一邊鼓掌一邊走過來︰「今日真是讓我大開了眼界。」
溫如玉回眸笑道︰「你不擔心?」
「我擔心什麼?」
「這些人是來殺你的,若不是我在,今天你便危險了。」說到這兒語聲低下去,「我不知道你那位真正的蕭史功夫如何。」
景琰挑眉︰「你確定他們是來殺我的?我這個人平時只知道風花雪月,倒不曾得罪過什麼人,誰會來殺我?何況我初來長安,沒多少人知道我的下落。我覺得……他們是沖著你來的才對。」
溫如玉蹙眉,臉色漸漸凝重,難道是有人識破了自己的真實身份?紫熵人?還是赤燕人?
將那個被自己打昏的殺手拎起來,交給李霖︰「帶他回去好好審問。」
「是,屬下遵命。」
溫如玉看看馬車的殘骸,輕聲對景琰道︰「抱歉,弄壞了你的馬車。今日誤了你早朝,呆會兒跟皇上解釋一聲吧。」
「沒事。皇兄只是下了口諭,還未有正式任命,所以我暫時還是自由之身,就算不去早朝,皇兄也不會怪罪的。」景琰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倒令溫如玉忍俊不禁。
「那我們走吧。」
丟下馬車,騎上馬,兩人飛馳而去。
臨街的一間閣樓上,另一名黑衣人在窗後目睹了整個過程,陰鷙的眼里光芒閃動,喃喃自語道︰「英王的手下?這樣的身手……他使左手劍,右手……好象一直縮在袖子里,難道……?」
「回稟皇上。」小太監躬身站在景剴面前,「奴才已到翰林院問過英王千歲,他今日在街上遇到殺手,耽誤了時間,所以未能上朝。王爺讓奴才代為請罪。」
景剴一愣︰「殺手?」
「正是。」
「他有沒有受傷?」眉漸漸擰緊,目光聚攏。
「王爺安好無損,請皇上勿念。」
景剴揮手令他退去,陷入沉思︰「殺手?要殺琰兒?還是……已識破了如玉?」
裊裊的檀香味沁人心脾,景剴無意識在用手指輕輕敲擊著龍案,腦子里漸漸形成一個念頭。
回頭吩咐卓寧︰「請張大人過來。」
「皇上召微臣前來,不知有何吩咐?」張夕照恭恭敬敬地問道。
景剴湊近他,輕聲說出自己的計劃。
「這……」張夕照的身子突然繃緊,臉上的肌肉有些僵硬。
「怎麼?有問題麼?」景剴溫和地微笑,但眼里卻沒有半點笑意。
「沒有……臣遵旨。」
「好。」景剴點頭。
「臣告退。」
「慢。」
「皇上還有何吩咐?」
「記得你上次在如玉面前泄露了朕的機密,這次……」聲音低下去,景剴身邊的空氣中卻驟然添了寒意。
張夕照撲通跪下,伏倒在地︰「臣再也不敢了。」
萱若閣,明月初上。
子墨躺在床上,閉著雙眼,面容安詳,只是雙眉微蹙,臉色依然蒼白。
燭光投在粉牆上,朦朧而柔和的光暈,給這玲瓏雅致的房間添了溫馨。
感覺到有人進來,子墨的睫毛動了動,但沒有睜眼。
「朕知道你醒著,傷好點了麼?」低沉而充滿威嚴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子墨緩緩睜開眼楮。
一雙深不見底的黑瞳映入眼簾,子墨一怔,這雙眼楮……深沉、銳利、冷酷、霸氣,緊緊地盯著自己,讓他感覺那目光穿透了自己。
「康樂帝?你來干什麼?」
「你希望朕來干什麼?」景剴不答反問。
子墨淡淡一笑︰「你想逼孤寫下降書,對你俯首稱臣?你用這種手段……」
「這手段你不是已在朕的皇弟身上用過了麼?朕只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制其人之身。」
子墨听到「朕的皇弟」四個字,神情一震,想爬起來,卻因月復上傷痛而動彈不得,眼里微露懊惱之意,道︰「孤知道如玉未死,孤想見他。」
景剴听他說「如玉」二字,怒火一下子燒進眼里︰「如玉?你叫得好親熱。朕的兄弟什麼時候與你關系這樣密切了?」
子墨呵呵笑道︰「你不知道麼?如玉在紫熵這段時間,孤和他相處得十分愉快。我們落霞王城的百姓都見識過睿王的風采呢!」
站在景剴背後的張夕照已听得怒不可遏,這個子墨,到現在還在陷害如玉!他顧不得失禮,月兌口斥道︰「王爺已歿,請大王莫要再詆毀他!」
子墨再次哈哈大笑︰「康樂帝,你若信任如玉,他也不會有今日之結局了!既然你不賞識他,何苦佔著他不放?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侍。如玉這樣的人,理該為孤所用……」
「子墨!」景剴厲聲喝住他,一字字道,「不要考驗朕的耐心!」
「怎麼?被孤說中心病了麼?你若惱羞成怒,何不殺了孤?」子墨唇邊泛起嘲弄的笑意,滿臉都是不屑之色。
「你以為朕不敢殺你?」景剴泠笑。
子墨盯著他,笑意更深︰「你敢。你都已經向孤挑戰了,若不交出如玉,你便興兵討伐紫熵。其實……這恐怕是你醞釀已久的事吧?只不過事端終究被孤先挑起來了……康樂帝,若孤願意臣服,你打算如何?」
「你願意麼?」景剴看著他,淡淡地問道。
「先談條件。」子墨也很平靜。
「你若肯臣服,孤會封你為王,將紫熵作為你的屬地。但紫熵從此不再為國,而要改稱州。紫熵所有文武官員都由朕統一任命。」
「孤做不到!你這樣做,分明是將紫熵完全吞並了。」子墨回答得斬釘截鐵。
「既然如此,便怪不得孤心狠手辣了!」景剴牽動唇角,露出一個冷酷的笑容,回頭向張夕照作了個暗示。
張夕照刷地一聲拔出「奪魄刀」,森冷的刀光照出子墨蒼白的臉,這張臉上沒有驚恐,卻仍然含著嘲弄的笑意。
「景剴,沒用的。你殺了我也得不到天下。遲早有一天,如玉會奪回他的鯤鵬王國!」子墨不急不緩地說出這句話,語聲中充滿一種神秘的、蠱惑的、得意的味道。
景剴勃然變色。
「孤封他為睿王時,承諾他若助孤奪下康朝,孤便將鯤鵬王國還給他。他回來也是孤授意的……可你……你究竟將他……」
刀光一閃,子墨的聲音驟然被切斷。
張夕照咬牙切齒地砍下這一刀,幾乎將子墨的脖子切斷。
「皇上!請千萬莫要中了子墨的挑撥離間之計!」他雙膝跪下,仰首看向景剴,急切地懇求道。
景剴擺手︰「起來吧。朕不會上當的……」轉身向外走去,腳步沉重,好象所有的力氣都在剛剛短短幾分鐘內用盡了。
一個背影說不出的疲倦。
「如玉,朕想做什麼,還得時刻顧慮你的感受,為此不得不費盡心機……朕這樣做值得麼?朕該相信你麼?你為什麼總是這樣……令朕沒有把握!朕好失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