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畢,景剴命太監請來景琰與溫如玉。
「皇兄,是不是出什麼事了?」見景剴臉色沉重,眼里布滿陰霾,溫如玉不禁心頭一緊。
有景琰在,他不好稱「大哥」,只能改口叫皇兄。畢竟論關系,他們才是親兄弟。
景剴不答,卻向張夕照示意。
張夕照道︰「兩位王爺,昨夜皇宮出現刺客,臣等保護不力,竟被他們潛進萱若閣,殺了紫熵王子墨!」
景琰月兌口道︰「沒有抓住人麼?」
張夕照躬身道︰「臣無能……他們一共來了四人,聲東擊西,先由兩人引開我們的注意,然後另外兩人下手。我們雖然傷了其中三人,但都被他們逃月兌了。臣已向皇上請罪,甘受責罰。」
溫如玉一下子呆住,無比震驚。子墨死了?一個高高在上的國王,一個睥睨天下、氣吞山河的皇帝,竟然這樣悄無聲息地死了?
罪魁禍首好象是自己啊,是自己廢了他武功,抓了他,若非如此,他怎會輕易被殺?
雖然相處時間短暫,但他對子墨並不厭惡。若非處于敵對位置,兩人原是可以傾心相交的。無論如何,子墨賞識他。縱然溫如玉成為他的階下囚,他也沒有虐待他。
當初自己承諾乖乖當子墨的俘虜,以此交換蒼夜的自由。可最後自己逃了,還傷了很多紫熵的追兵,子墨卻也沒再追究蒼夜。
算起來,子墨倒不失為君子。
可是他居然就這麼死了?是誰能闖進戒備森嚴的皇宮,輕而易舉地殺了人還全身而退?不是紫熵人,就必定是赤燕人了。
忽然就想到昨日早晨當街攔劫他的那五名殺手。僅僅是巧合麼?還是有什麼關聯?如果同是赤燕人,倒可以解釋得通。前面的殺手是為了試探自己的真實身份;後面的殺手是為了誅殺子墨,挑起兩國戰爭,然後坐收漁翁之利。
子墨啊子墨,一生算計,到最後卻沒有算計過別人,他死得好不值!可是,究其原因,十之八九倒在自己身上……
心隱隱糾結起來,一絲黯然之色浮上眉梢,卻沒有注意到景剴正目不轉楮地盯著他。
「如玉。」景剴輕輕喚了聲,面容仍是溫和的。
溫如玉神思恍惚,根本沒有听到景剴的聲音。
景琰見景剴的臉色漸漸沉下去,連忙悄悄捅了溫如玉一下。
溫如玉如夢方醒地抬起頭︰「皇兄……」
「你在想什麼?想得這麼出神?」景剴分明是責問的語氣。
溫如玉神情一滯︰「對不起……」
「你在為子墨難過?」景剴的眼楮習慣性地眯起,熟悉他的人都知道這是發火的前兆。
溫如玉卻仍有些失魂落魄,目光飄到了別處︰「是,臣為他覺得可惜……雖然他妄圖侵吞我朝,但于紫熵而言,他卻是明君。而且臣與他相處過一段日子,他對臣以禮相待,惺惺相惜,若不是處于敵對位置,臣和他或許可以成為朋友。現在他莫名其妙地死在長安,起因卻在臣身上,所以臣覺得愧疚……」
「你後悔抓了他?」景剴的聲音愈發森冷。
「不……只是沒料到發生這樣的意外。我雖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算起來,臣是半個凶手……」
景剴的臉色越來越黑,手指握緊拳頭,目光中透露的寒意幾乎可以滴水成冰。
張夕照與景琰已嚇得渾身直冒冷汗。
景琰看著溫如玉,看得目瞪口呆。現在他總算明白,為什麼這個人明明才華橫溢、忠心耿耿,對康朝作出不可估量的貢獻,皇帝對他卻總是喜怒無常。
他真的不懂如何察顏觀色,如何討好皇帝,如何做一個听話的「好臣子」。滿朝文武中,敢于象他這樣觸犯龍顏的人恐怕沒有第二個。
「八弟,夕照,你們暫且退到門外,等朕傳召再進來。」景剴沉聲下令。
張夕照與景琰怕受池魚之殃,飛快地跑了出去。
溫如玉終于覺察到異樣,收攏目光,正對上景剴暴怒的眼神。
「如玉!」景剴騰地站起來,盯著溫如玉,面目森冷,一字字道,「你已經第二次在朕面前說這樣的話了。子墨既是明君,又求賢若渴,你為什麼還要回來?為什麼不留下輔佐他?!」
溫如玉大吃一驚,他早已在景剴面前說過贊美子墨的話,為什麼他還要生氣?隱隱感覺發生了什麼,卻又模不到一點頭緒。
連忙起身跪下,心中忐忑,低垂著眼簾道︰「皇兄息怒。臣不該為敵人說話,可臣說的都是實話,臣不想欺瞞皇兄……」
「你還說!」景剴怒聲喝止他,咬著牙,緩緩舉起手掌。
溫如玉閉上眼,心中暗暗嘆息︰我不想惹你生氣,可是……難道你希望我騙你麼?
那個巴掌卻沒有落下來。
溫如玉睜開眼楮,見景剴依然瞪著他,手卻已放下。
「以你剛才的表現,朕應該狠狠抽你幾巴掌,讓你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可是……上次你回來朕已教訓過你,而且……以後你遠離朝廷,朕也管不到你了……」說到最後聲音低下去,神情黯然。
「皇兄……」溫如玉听他說得難過,心中暗暗感動,想說什麼又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其實……朕本想滅了紫熵後將它改成鯤鵬王國,還你一片領地。你若是現在願意回頭……」
「不!」溫如玉大驚失色,抬頭看著景剴,睜大眼楮,月兌口道,「皇兄,鯤鵬王國早已不存在,鯤鵬王爺也已經死了,從此臣只是個普通百姓,臣不能領命,請皇兄恕罪。」
「為什麼?」景剴用研判的眼神盯著他。
「若皇兄打下紫熵是為了將它變成鯤鵬王國,臣不願背負千萬將士與黎民的血債。臣沒有皇兄這樣的雄才偉略,只有婦人之仁,臣不配為王,只配做閑雲野鶴。請皇兄成全。」
景剴久久地凝視著溫如玉,緊皺的眉漸漸松開,長長地嘆了口氣,伸手扶起他︰「起來吧。」
「謝皇兄。」
「如玉,你很奇怪朕今日的態度吧?」景剴的臉色緩下來,聲音變得溫和,「其實……朕是受了子墨的挑撥。他在朕面前說你與他結盟,一旦打下天下,他便將鯤鵬王國還給你。朕不相信你會是這樣的人,故此今日故意試你。若你和朕虛與委蛇,有心欺瞞朕,朕絕不會對你手下留情。但你向朕說了實話……雖然朕惱你贊美子墨,但好過你巧言令色欺騙朕。」
溫如玉哪里想到皇帝的心思如此曲折,一下子變了臉色,汗濕重衣。
帝心如海,深不可測,他總算是見識了。
景剴重新召回景琰與張夕照,然後問溫如玉︰「你覺得這些殺手會是誰派來的?」
「臣想是赤燕王獨孤煌,包括昨日我們在朱雀胡同所見的殺手,也可能是他派來的。」
「現在子墨已死,你覺得我們應該怎麼做?」
溫如玉沉吟道︰「天麒抓了紫熵與赤燕的密探,是否查出潛伏在我們朝中的內應?若是已查出,我們不妨借此人之口,去向安王子襄傳信,讓他知道子墨雖然死于長安,卻是被他人暗殺。否則,此事怕難以解釋清楚,子襄為報兄仇,必會不顧一切,立刻興兵。」
景剴點頭︰「如此甚好。天麒那邊還沒消息,不如你呆會兒去找找他吧。如果還沒問出口供,你可有辦法令他們開口?」
「臣不敢保證,但可以試試。」
「好,你去吧。」
「是,臣告退。」
景琰也站起來,跟著溫如玉一起出去。
見他們離去,張夕照困惑地問道︰「皇上真的采納了王爺的建議?」
景剴搖頭︰「朕已經等不及了,這樣糾纏下去,我們何時能滅紫熵?朕殺子墨,正是要激起子襄的仇恨。等他揮戈進犯,朕便立刻派兵出擊。紫熵國王剛死,朝廷不穩,這是我們消滅他們的最佳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