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世界上到底有沒有包贏不輸的方法呢?正好老婆賭氣在娘家,百無聊賴的汪大明開始尋根刨底地思索起來。記得讀大學時,他曾經對俄國大文豪陀思妥耶夫斯基終身沉迷于賭博中難以自拔感到不可思議。天資穎異的一代大文豪何以像個愚夫蠢婦一樣沉迷于這種低級活動之中呢?除了勝負轉瞬間的戲劇性魅力之外,肯定還有別的什麼原因。也正是帶著這一疑問,他開始留心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著作、書信和傳記,終于在陀氏從歐洲賭城寫給哥哥的信中窺出了一絲端倪。在信中,陀氏興奮難抑地寫道︰「在這里,我發現了賭博必贏的秘密,我用五千英鎊,很快贏了兩萬,而別人不懂得這個秘密,所以輸得多。後來我違背了自己的賭法,便輸掉了這錢。等我再按自己的方法賭,便又贏了兩千。」陀氏到底發明了什麼賭法呢?他沒有透露。但他有自己獨到的觀察則是可以肯定的。
不知道是出身「賭博之鄉」頗具慧根的先天淵源,還是因為對數字的特殊敏感,汪大明想著「穩贏不輸」的數學概率問題,沒想到真像「偉大領袖」所說「世界上就怕認真二字」,那天深夜他蹲在馬桶上半晌沒有拉出屎尿,卻猛然想出了一個翻倍追加的賭法。為了驗證這方法的可行,興奮之下的他在客廳里擲了大半夜的硬幣,結果證實出正反的概率是基本接近的。至此,他才深信自己確實找到了「穩贏不輸」的不二法門。
老黑對「必勝秘訣」的出台過程不感興趣。他感興趣的是什麼時候動身去掘第一桶金。汪大明說︰「這事咱心急也急不來,先要托旅行社辦出岸口的簽證,還要準備相對充足的資金。」
說到資金,汪大明突然想起一個問題︰「老黑,據你那次觀察,連續出大或出小的最高紀錄是多少?」
老黑想了想,說有八九把吧。兩人于是再次趴到桌上去反復計算,到第九把時要賭25600元,第十把則要51200元,萬一不得不賭第十一把的話,賭金就要高達十幾萬了。到哪里去籌這許多賭資?再說,為防萬一,至少還得多準備幾把。拿不出賭資,這個萬無一失的方法仍然是空中樓閣紙上談兵。想到這里,兩人先前的興奮勁一下子大大消減,一時都沉默著。
「有了!」老黑突然一拍大腿,「我們何不把顧小凱拉上?讓這渾小子拿個幾十萬出來問題不大。」
顧小凱、汪大明倒是認識,但卻並無多少好感。這個紈褲子弟電大畢業後仗著有個做稅務局長的姨父進了電視台。業務上一竅不通的他玩關系倒是在行得很,台里大大小小的領導都被他一一擺平,不多久就被安了個什麼「助理制片人」的名份。後來又被任命出任電視台下屬的「宏藝影視文化有限公司」總經理。他玩電游、打高爾夫、搓麻將、泡MM一門比一門精通,唯有業務水平一塌糊涂。但公司業績江河日下又不用他來埋單,所以他照例只是馬不停蹄地更換漂亮女秘書,圈內至今還在流傳他老人家的一句名言「凡是還沒上過的都是美女,凡是第一次上的都是處女」。
除了對顧小凱的人品不屑之外,汪大明也不想讓這麼天大的「必勝絕技」多一個人知道。但老黑並不在乎這些,他說現在最緊要的是籌集資金,沒有充足的資金作為保障,再偉大的目標都無從談起。況且,顧小凱雖然是個公子,但還算講義氣。
汪大明猶豫許久,這才勉強接受。
看看已是凌晨4點多鐘,老黑說︰「事不宜遲,現在就打個電話試試,這小子是個夜貓子,說不定正在哪里泡妞哩。」
一個電話過去,顧小凱果然正在「白金錢櫃」唱歌。听說「有一樁大買賣」,他滿不在乎地說︰「買賣是做不盡的,你小子給我介紹大買賣還不如給我介紹大美女的好。」老黑笑罵道︰「沒有大買賣你狗日的拿什麼泡大美女啊!趕快過來,絕對是撿錢的大好事。」
顧小凱這才開著他那輛有些張揚的紅色廣本跑了過來。汪大明看他不但油頭粉面而且還是一身銀光閃亮的明星衣飾,先就有了幾分不悅,又見同來還有一個染一蓬金發的妖艷女子,越發不快起來。顧小凱解釋說是公司新招的助理,汪大□□里暗暗冷笑。老黑開玩笑說原來助理還有半夜陪顧總私奔的工作內容啊。顧小凱嘿嘿笑著打他一拳,讓金發女子去另一個房間等著。女人撇撇嘴角,扭扭捏捏地走開了。
听汪大明簡單介紹了「必勝絕技」後,顧小凱也十分興奮,當即拍著胸脯叫嚷︰「我出資30萬夠不夠啊?兩位大哥看得起我顧某,有錢不賺我他媽的又不是豬!」
老黑哈哈大笑,說︰「我看你就是一頭公豬,剛才叫你還不肯來呢!」
三人又將方案仔細推敲了一遍,最後決定不要每把都賭,而從第二把或第三把賭起,這樣就可以應付十五把以上,確保萬無一失。
為了感謝汪大明和老黑賞臉拉自己入伙,顧小凱堅持要請兩人去「溫柔水鄉」洗澡︰「新來的幾個北方妞那可真叫水靈,絕對他媽的銷魂!」
老黑知道汪大明反感這個,便捅了顧小凱一下,打趣說︰「都什麼時候了,咱可不打下半場啊!呵呵!你顧總要是誠心請客的話,還不如做做你那女助理的工作,讓她照顧一下我們這些水深火熱的階級兄弟。」
顧小凱將胸脯拍得山響,豪氣地說︰「沒問題,你和汪哥上的話我要吱個不字就是狗娘養的!」起身真就要去和隔壁的金發女子說。老黑見一旁的汪大明早就黑著一張臉了,趕忙拉住顧小凱說︰「開個玩笑罷了,你他媽還真以為到了資源共享的社會啦!」
在等旅行社辦簽證期間,汪大明又特意打電話向正在北京攻讀數學博士的同學請教「一個概率問題」。當然,他換了一種說法,說是一個硬幣連續出現15次同面的概率是多少。同學說這叫「條件概率」問題,具體數字汪大明沒記住,但反正是一個很小很小小到在他的概念中可以忽略不計的數字。有了「權威論證」,汪大明這才徹底地放下心來。
出發的前夜,汪大明突然無來由地想起自己13歲時立下的「終生不賭」誓言。他萬萬沒想到自己這個「名牌大學生」和「省里干部」到底還是沒有擺月兌「賭博之鄉」民眾的癖性,最後還是加入到罪惡的賭博行業之中。這到底是一種宿命,還是一種諷刺?但他又實在無法抵制錢財的巨大誘惑,更何況丁副處長、錢一軍博士、高金金,甚至還有妻子和岳母的嘴臉變化,無不在深深地刺激著他。很多時候,人其實就是為了活給別人看的。汪大明在心里發狠,等自己從澳門背了大把的錢回來,什麼正科副處,統統去他媽的,老子就做一個散漫自在目無領導的暴發戶又怎麼樣?他甚至想好了首先買一台比廳長那台奧迪還牛的豪華轎車,天天神氣活現地開著去上班。高興起來就用百元大鈔點支枝煙卷玩玩。那時候只怕大家又要爭著來巴結我這個下崗副處長了吧!
這麼一想,汪大□□里又止不住生出悲哀。曾經有過的理想、目標、志向原來都這麼不堪一擊,最後不得不依靠俗不可耐的金錢來維系可憐的自尊,而且還是從賭場上贏來的金錢。好在他又迅速找到了自我安慰的理由︰我這不是賭博!生死未卜的才叫賭博,而我這是十拿九穩的科學投資!科學投資!他這樣在心里默念了三遍,便多了些理直氣壯。出發那天,他特意穿上「中國人的面子」益鑫泰,打著筆挺的領帶,便儼然一副「科學」在握的投資商氣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