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亮了,「大!」周圍的人酒醉似的狂叫。汪大明懸著的一顆心這才放下,才發現別人押在「大」上的都是五千、一萬的大籌碼,自己那個小籌碼夾在其中微不足道到了可憐可笑的地步。
但汪大明不為所動,他要穩坐釣魚台,一百兩百地贏總比孤注一擲地冒險好。因此盡管顧小凱在一旁拼命催促他加碼,他仍不急不忙地按部就班。
這樣不咸不淡地賭了兩三個小時,估計又贏了有三四萬。突然顧小凱風風火火地過來拉著他就走,汪大明嚇了一跳,以為出了什麼事。等到了另外一桌時,他才明白,原來顧小凱發現了一個百猜百中的高人。
「高人」瘦高個兒,一對鼠眼,兩撇細胡,正在低聲指點一個生意人模樣的大陸客,「押大,十四十五點!」果然是十四點大。又一輪開始,「高人」掐指沉吟,悄聲說︰「押小,八點九點!」果然又是九點小。第三輪開始,「高人」說︰「還是小,七點八點!」
顧小凱管不了那麼多,搶過汪大明手中的五千元,「嘩」地一下子押下去。燈亮了,十點小!雖然點數上稍有偏差,但「小」卻說對了。
一下子贏了五千,顧小凱笑得合不攏嘴,樂滋滋地對汪大明︰「這不比你一百兩百地押來得快多了?」
汪大明正要拉顧小凱走,「高人」說話了︰「這位老板得了財喜,也不對老夫表示表示?」
顧小凱趕忙畢恭畢敬地遞上500元,「高人」卻看也不看︰「老板你這是打發叫花子吧?」顧小凱傻了眼,只好雙手捧著贏來的籌碼,任「高人」自己拿。「高人」微微一笑,順手拿了個千元的籌碼,又拍拍顧小凱的肩膀說︰「老板,只要照本師說的去賭,包準你賺大錢!」
顧小凱忙不迭地點頭。汪大明上前拉了他就走,顧小凱死命不肯,直到老黑一同過來喝斥,他這才悻悻作罷。
再回到先前的牌桌,荷官和疊碼仔卻已換成了三個瘦高年輕男子,老黑皺了皺眉頭,但汪大明不以為然,他並不信什麼煞氣,他信奉的是概率。
賭局一如既往地平靜,到後來汪大明甚至第一把就敢從500開始下注了,因為眼見離凌晨零點不遠,他已經開始盤算今天每人是否可以分到五萬元。追加賭注的效果顯而易見,老黑的錢包中已經塞滿了千元百元的籌碼,不得不拿出來同疊碼仔換成萬元的大籌碼——為防止顧小凱單獨行動,財政大權改由老黑掌握。
看看臨近子夜,汪大明湊過去悄悄問老黑(他們都知道賭場中到處都是攝像鏡頭和錄音設備,所以不得不特別小心)︰「多少啦?」
老黑的嘴唇幾乎貼在了汪大明的耳朵上,聲音有些顫抖︰「還差兩千就是15萬,每人可以分得5萬元!」
「湊足這個數就撤!」
「行!」
汪大明拈出兩個千元的籌碼,在手指間撥弄著,等待新的一局開始。
這時,荷官拍拍雙手,攤開來對賭客前後一亮,這是按慣例交班。一個看上去蔫蔫的干癟老頭接過骰盤,有氣無力地開始搖骰。荷官背後的巡視台上突然圍過來兩個被稱為「紅馬甲」的賭場高級人員,汪大明莫名其妙地緊張起來。
計時牌顯示還有5秒、4秒、3秒……
啪地一聲,汪大明沒有猶豫,2000元打在了「大」的一邊。
「慢!」老黑伸手來拉,然而已經來不及了,鈴聲響起,禁止變注。
揭開盅蓋,一、三、四,八點小!
第二局,汪大明運了運神。4000元,還是押「大」。
二、二、五,九點小!
第三局,汪大明明顯沒有先前下注時的從容鎮定了,頭腦中開始亂起來。
8000元,繼續押「大」。汪大明模了模額頭,那里什麼時候已經開始沁出汗珠來了。
開了,一、二、二,五點小。
身後的老黑也急了,但已經賠了14000元,騎虎難下,只好硬著頭皮繼續下注。16000元,還是押「大」。
二、三、四,九點小。
汪大明腦袋嗡地一聲,一個詞跳了出來︰出老千!他媽的真出老千了!他手腳不自覺地有些發抖,開始後悔不該起貪心,要是像陀思妥耶夫斯基說的那樣「嚴格按方法去賭」,從100元開始下注,那麼現在還悠然得很,根本用不著這麼慌亂。
啪地一聲,他賭氣似地又押上32000元。從老黑的錢袋中掏錢時他才發現,先前鼓囊囊的錢袋已經不那麼殷實,這更增添了他的慌亂,甚至都有一種喘氣不過來的壓抑和窒息。
荷官揭盅時,汪大明將臉別了過去,他已經沒有勇氣去看了。
五、五、五,十五點全骰通吃!
糟了,真是出老千了。他氣得瞪著荷官看,干癟的荷官並不看他,照舊面無表情地合上盅蓋,用著一成不變的節奏搖骰。只有剛剛將他的籌碼一掃而光的疊碼仔笑笑地看著他,汪大明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總疑心那小子在嘲笑他,等著看他的笑話。
汪大明想起老黑關于「煞氣」的說法,有些局促不安地打量著僅一桌之隔的干癟荷官,鄉下有句俗語說「臉上無肉做事寡毒」,眼前這個荷官正是臉上無肉之輩。
賭,還是不賭?這是一個問題。直到這時他才意識到此行的絕對發財機會並沒有他先前自信的那樣可靠了。身後的老黑也慌了,湊過來問他是不是放棄。他猶豫了一分鐘,突然在心里罵起自己來︰財向險中求,生死自有命,怕他娘!
64000元,豁出去了,押「大」!
豪邁地拍下去之後,他才發現周圍已經聚攏了不少關注的目光,他心想,原來幾萬幾萬地賭也不是他媽的什麼了不起的事!然而他的豪邁感沒能持續多久,就驚異地發現賭桌後面又圍攏來幾個「紅馬甲」,他一下子就心虛了,脊梁上開始冒出冷汗來。此把再輸的話他們就被逼到孤注一擲的地步了。他甚至開始盤算一旦輸個雞飛蛋打該如何瞞過姚冰,那時別說豪華奧迪,只怕立馬就要被丈母娘和妻子掃地出門,有誰會再相信一個下崗副處長和落難賭徒的「前途無量」呢?如此一想,汪大明內心掠過一陣冰涼和絕望,但他又實在沒有勇氣在眾目睽睽之下去賭桌上往回拿籌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