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官場如沙場
一覺醒來已是早上九點多。窗外樹丫間幾只鳥兒正鬧得歡，汪大明這才發覺春色其實已經很深了，算算農歷，已是陽春三月。心中不是多了些歡喜，而是平添幾分愴然。自打從單位狹小逼仄的樓梯間搬進這套寬敞但封閉的商品房後，自己對于自然界的春秋輪換，基本上就沒有感覺了，而只在意著官場的氣候變化。不像小時候，早早就盼著春暖花開，可以月兌了鞋光著腳丫滿田野去扯豬草。一想起小時候，汪大明就不由自主地假想道，如果自己沒能考上大學，現在是不是也像大偉一樣做著靠賭博發財來砌屋的夢，或者像悶罐子車中的那些沙丁魚拼了命擠進城里去做被人人厭棄的「民工」？
小燕子見他這麼晚還不去上班感到奇怪。汪大明卻不急不忙，吃過早餐後讓她為自己打個背包，說是便于在辦公室午睡。小燕子嘻嘻地笑，說他背了上街肯定很搶眼。
汪大明沒帶公文包，只提了被子，出門招了輛的士直奔省政府。看門的武警見他帶個被子，懷疑是上訪的，態度立馬粗暴起來。汪大明給他看了證件，這才被放行。在首長辦公樓前，他可疑的行蹤再次招來了不容商量的拒絕。汪大明不氣不惱，說有重要事情必須當面向陳副省長匯報。
門衛打了電話進去，是秘書小鄭接的。汪大明說陳省長約了我的，我是文化廳的汪大明。小鄭居高臨下地說任你是誰都不行，陳省長馬上要會見外商。汪大明口氣強硬起來，說我不管你是鄭（正）秘書還是副秘書，也不管你是外商還是內商，耽誤了陳副省長的大事誰也負不起責任！說罷「啪」地掛斷電話。門衛莫名其妙地看著他，搞不懂眼前這人什麼來頭，竟敢對省長秘書使橫。
汪大明也不理會他們，自顧自地尋了張椅子坐下來。幾分鐘後，鄭秘書打電話下來讓門衛放行。汪大明二話不說，提了被子就上樓去。陳副省長的辦公室是一個套房，外面是秘書室，小鄭表情嚴肅地坐在那里，見汪大明進去，也不說話，只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便起身去敲內間的門。汪大明跟了進去，見陳偉陽正在寬大的老板台後面打電話。
陳偉陽終于「嗯嗯哦哦」地打完了電話，見汪大明端坐在沙發上，身邊還放了個被子，不禁有些奇怪︰「小汪同志，你這是……？」
汪大明站起來，從懷里掏出那個裝有10萬港幣的文件袋，鄭重其事地放在陳偉陽的桌上，說︰「陳省長，很抱歉，上次您讓我為希望工程捐的這10萬元錢，人家說不收港幣。我本來想自個兒吞了，但又覺得對不起它的主人，所以還是還給您的好。」
汪大明注視著陳偉陽，見他的眼楮中多了幾分驚愕，這才不緊不慢地說︰「另外，我想了很久，為自己犯下的罪行深感不安，尤其是對我們的省委常委、常務副省長進行敲詐。所以我帶了被子來，準備去投案自首。您不是說了嗎，敲詐罪至少要坐牢三年。」
陳偉陽沒出聲，好半天才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來︰「你瘋了嗎？姓汪的，你到底要干什麼？」
剛進門時心髒還直咚咚亂撞的汪大明這會兒反而冷靜了下來，不冷不熱地說︰「您要干什麼我心里明白，我要干什麼您心里也明白，總之，都不是您上次說的什麼為人民服務！」
陳偉陽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急劇地變化著，最後氣急敗壞地說︰「你要錢我可以再追加，別的我辦不到！」
汪大明嘻嘻一笑，說︰「我說過要你辦別的嗎？」
听他這麼一說，陳偉陽才稍稍鎮定一些，嘆口氣，起身去保險櫃中拿出一疊單據、支票，然後在一張空白支票上填上50萬元，遞給汪大明。
汪大明不接，說︰「上次的10萬元港幣是陳副省長幫朋友賭錢的酬金，這50萬元該不會是陳副省長賣官得來的酬金吧？」
陳偉陽恨恨地說︰「我勸你見好就收，馬上把像卡和錄音帶給我！」
汪大明笑笑，指著那張支票說︰「陳副省長您說，我用這50萬元可以買個什麼樣的官啊？」
陳偉陽也冷冷地一笑，說︰「小子，我奉勸你，貪心太大不是什麼好事。」
汪大明聳聳肩，盡量扮出一副無賴嘴臉，答道︰「謝謝關心。我也知道禍由貪起的道理，所以背了被子來隨時準備去蹲大牢啊！」
陳偉陽「啪」地折斷一支鉛筆，正要說什麼，鄭秘書敲門進來請示什麼財務報表的事，陳偉陽沒等他說完勃然大怒，指著他的鼻子大罵︰「你長耳朵沒有，我上次說的話等于放屁啊？滾出去！」鄭秘書嚇得灰溜溜地出去了。眼見了「金庸」的失態和鄭秘書的狼狽，汪大明忍不住笑出聲來。
陳偉陽瞪了他一眼，好一會兒才恢復常態，用慣常的官腔說︰「小汪同志，你的情況我向陸援朝同志了解過。他們反映很不錯，說你年輕、頭腦活、有能力，正在考慮提拔你的事。我看，按組織程序也到了該提拔你的時候。對年輕同志，我們黨的一貫原則是多培養、多鍛煉、多愛護，所以你盡管放心，回去扎實工作，努力學習，多為群眾做實事。我經常告誡干部們‘金杯銀杯不如群眾的口碑，金獎銀獎不如人民的夸獎’……」
見陳偉陽打起官腔來，汪大明便也恢復了一個下屬唯唯諾諾的姿態，嘴上說著感謝領導關心栽培的話，心里卻在暗笑，這姓陳的還真是塊做領導的料，什麼樣的交易都可以讓他說得冠冕堂皇、一本正經。
目的已經達到，汪大明便起身告辭。陳偉陽推過那個文件袋，卻將支票順勢掃進了抽屜。汪大明也不客氣，伸手拿過文件袋。陳偉陽這時突然問他︰「你到底叫汪什麼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