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堂姐一再溫聲鼓勵下,她終于還是上台了,在一室膠著的注目下,她找到了站在角落的他,他送來一抹溫暖的微笑,那令她忽然有了勇氣。
她戰戰兢兢地完成了演奏,雖然不如平時感情豐富,至少琴音流暢,一曲彈畢,也贏得熱烈掌聲。
壞就壞在,竟然有人起哄要她代表致詞,祝賀自己的母親生日快樂。
可她說不出口。
她像只受驚的兔子,無助地站在大廳中央,吞吞吐吐,急得冷汗直冒,卻是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父親震怒,母親難堪,而她,恨不得能當場死去。
再一次,她又讓殷家人顏面掃地,能言善道的政治基因,為什麼會生出她這麼一個不擅言詞的異類呢?
她身上流著的,真的是殷家的血液嗎?
那夜,她倉皇轉身上樓,逃回房里啜泣流淚。
那夜,就算她將自己緊鎖在一片幽暗里,仿佛仍能听見樓下傳來的,毫不留情的訕笑碎語。
她蒙頭哭泣,怨上天讓她投錯了胎,不該生為殷家人。
正當她怨天尤人的時候,有個人,一把抓開了她緊抱在懷里的棉被。
她淚眼蒙地抬頭,驚愕地望入一雙幽暗無垠的眼眸。
「你、你怎麼進來的?」
雖然他今夜受到了邀請,但也只是跟著立委老板來參加,家里的佣人不可能允許一個陌生男子擅入她香閨啊。
他默默地指了指窗外。
她悚然抽氣,不可思議地瞪他。
他爬窗戶進來的?從一樓爬到二樓?!
「這對我來說不算什麼。」他淡淡地解釋。「我以前常這樣爬上爬下。」
為什麼?她想問他,嗓音卻在唇腔里破碎。
正如她破碎不堪的心。
「你不用這麼難過。」他在床沿坐下。「在公開場合講話,本來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你不懂!」她哽咽地抗議。「對殷家人來說,這是本能。我哥哥、我三個堂姐妹,他們都是從小就代表學校參加演講、朗讀、辯論比賽,只有我、只有……」
「只有你會在台上緊張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靜靜地接口。「那又怎樣?」
「那又怎樣?」她揉眼楮。這還用問嗎?她丟光了殷家人的臉!
「你們殷家人,很了不起嗎?做什麼事,都高人一等嗎?」。淡漠的嗓音里,隱隱流刺。
她怔然,望向他諷刺的神情。「我不是這意思。」
「我知道你不是。」他放松了緊繃的臉部線條,淡淡地微笑。「我只是想告訴你,不是只有你害怕在公開場合說話,很多人都有這個毛病,很正常。」
「你也會嗎?」。
「以前我講話還會結巴呢。」他自嘲。「也是練了好久才改過來。」
「真的嗎?」。她不太相信。
「真的。」他堅定地頷首。「相信我,演講是可以訓練的,只要多練習,就能克服害羞,我會幫你。」
「你要幫我?」
「嗯。」他笑望她,眼神好溫柔。
她忽地一陣羞赧,不覺垂下頭。
「好了,別哭了。」他靠近她,單手輕輕將她攬在懷里,暖熱的氣息在她敏感的耳畔搔癢。「你知道嗎?你彈琴真的很好听。那是什麼曲子?下次有機會再彈給我听好嗎……」
那是李斯特的《愛之夢》。
後來,她彈了無數次給他听。
她也是在那一夜,赫然驚覺自己深深地愛上了這個男人,而且,可以義無反顧地愛他一生一世。
她願意傾盡所有來愛他,無論他能不能以同等的深情回報自己。
他不必回報,她也不求,因為他待她,夠好了。
節目結束後,殷恬雨和主持人又聊了片刻,這才步出電台大樓,踏入清泠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