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希望他忘了你?」閻羅疑惑,痴男怨女們不都希望對方最好這輩子下輩子永遠記住對方嗎?
「當然希望他忘了我,不然的話,他以後還怎麼生活。」夏可樂答。
「那你剛才……」話沒說完,閻羅的目光停在外面站著的三個人身上。
夏可樂再往外跨出一步,很快也看到了。
三個人皆站在外面長廊上,錢鑫踱步,卻走得很快,很氣憤的,一拳一拳打在旁邊柱子上。
白淵靠在牆上,一言不發,原本璀璨的雙眸一片灰暗。
端木康卻是順著牆角坐在地上,她看不見他的表情,雙肘支在膝蓋上,雙掌抱著頭。黑發白指間,右手食指上那個碧玉扳指顯得格外醒目。
夏可樂走過錢鑫,走過白淵,最後在端木康旁邊停了下來。
她站了一會兒,這次,閻羅沒有催她,她也真的只是站了一小會兒,很快跟到閻羅旁邊。
「恭喜你。」閻羅忽然說。
「我都死了……」夏可樂頹然,對閻羅,她實在是提不起半點好語氣,大概也只有這個變態會說出恭喜人死了這樣的話。
「有的人死了,周圍人都在笑,有的人死了,周圍人都在哭。恭喜你,你死的時候,難過的人比開心的人多。」說這話時,閻羅神情肅穆。
夏可樂想了想,覺得有幾分道理,至少自己不是大奸大惡之輩。
走出尚書府,夏可樂再一次回頭,看了看這個她到這個世界後,住的最多歡笑最多的地方。她忽然覺得,這個生活了一年的地方,竟比她上次死亡,離開那個生活了20多年的城市更讓她懷念。
「我可以不走嗎?」。夏可樂停步,看著前面穿黑西裝的男人問,「我不介意做個游魂野鬼。」
在她的常識里,鬼只要不去地府,就會變成游魂野鬼,投不了胎,一直飄蕩在人間。投不了胎就投不了胎吧,就算景煜看不見自己,自己也是可以守著他的。
「每個世界都有自己的秩序。」閻羅負手,並不回頭,繼續往前走著,仿佛並不知道夏可樂已經停步。
夏可樂陡然發現原來有空子可鑽,拔腿就往尚書府里跑。
不到十步,她就發現自己根本跑不了,隨著閻羅往相反的方向去,她明明往前跑的姿勢,卻每一步都隨著閻羅的腳步後退。
「很多新鬼都會留戀原來的世界,如果每個鬼都如你這般不願去地府,那這個世界就會充斥著鬼魂,也終將會沒有新生的嬰兒。」閻羅繼續說著。
夏可樂一派頹然,改了方向,走到閻羅身後。
「其實,最早的時候,地府對鬼的管制沒有現在這般嚴,很多痴男怨女如你這般情願守著對方不願投胎,只不過到了最後,傷心的最終是這些鬼。」閻羅朝身後夏可樂看了一眼,似有深意,「再深的誓言,終究抵不過現世的寂寞……後來,冥界一次性將所有游蕩在外的鬼魂一並收了,並規定所有新死的鬼魂必須立即到地府報道。」
「我真的很舍不得他,你能不能幫我查查,附近有沒有最近出生的嬰兒,我好早點投胎。」
「然後等你長大後繼續嫁給他?」
「是啊!」
「你不嫌他老?」
「我想和他一起。」
閻羅從西褲兜里掏出一個黑色黑莓手機,夏可樂沒想到閻羅其實這麼好說話,立馬上前幾步,並排走到閻羅右邊,只見閻羅點了幾個圖標後,屏幕上表格飛快跑著。
「哇塞,這麼多小孩子出生啊!是整個軒國的吧!」夏可樂實在太開心了,「你幫我安排一個離這里近點的啊,近水樓台先得月啊,家境盡量好點啊,別有先天疾病,最好長大後還能很漂亮……」
夏可樂正說得開心,忽見旁邊閻羅一言不發的看著自己,她忽然意識到自己的要求似乎太高了點,明明是自己在求別人,怎麼能提這麼多要求呢?!
「這個,好像太為難了哈,要不,您直接給我安排一個吧,只要是女的就行。」拜托,當然不能投胎做男人了,否則在下面的肯定是她,被那個啥菊花很痛的。
「誰告訴你這個是新生兒表格了?」閻羅淡淡的問,然後揭曉答案,「這個是排在你前面的等著投胎的鬼。」
夏可樂瞬間蛋定了︰「請問,排在我前面的有多少啊?」
「七十九萬三千一百八十六個。」
夏可樂深吸了一口氣︰「請問,這得排多久啊?」
「看運氣,快的話二十多年就排到了,慢的話要排幾百多年。」閻羅絲毫沒有說個善意謊言的覺悟,「這不包括今天我出門後新去排隊報到的鬼。」
快的話二十多年……
景煜現在20多歲,等她排隊排到的時候,最快他也40多歲了,再等到她長大,怎麼著景煜也60多歲了……甚至有可能他已經老得老死了……
閻羅後面又說了什麼,夏可樂已經覺得不重要了,只覺得等投胎是件不靠譜的事。
地府依然霧氣藹藹,一條浮在空中的半透明的橋棧向遠處延伸,偶有分支通向一個個大殿,每個大殿都是黑色,從外觀上看修得一模一樣,有的是「閻羅殿」,也有的高掛著「審判殿」「起訴殿」等字樣。
橋的下面盛開著血紅色曼珠沙華,妖嬈到極致,與半空中面無表情的鬼才和愁眉苦臉的鬼們形成鮮明對比。
一路上,也遇到一些鬼差,這些鬼差有的穿西裝,有的穿古裝,有的穿漢服,有的穿蒙古裝,而無一例外的,每個鬼都是一身黑,加上在地府里呆久了,每個鬼的皮膚都略顯蒼白。
鬼差們見到閻羅,大多恭恭敬敬叫聲「十四閻羅」,偶爾也會遇見一兩個,直接將閻羅稱為「老大」。
十羅大看。夏可樂指著被他們忽略過沒有進去的閻羅殿︰「為什麼我們不進去?」
「那不是我的殿?」
「那不都是閻羅殿嗎?」。
「其他閻羅的。」
「啊?有很多閻羅嗎?」。
「恩。」
「哪個閻羅手上排隊投胎的人少?」既然眼前這家生意興隆,她完全可以換一家的。
「只有我管軒國。」十四閻羅斜睨了夏可樂一眼,小樣,你打什麼主意,難道我不清楚?
夏可樂嘆了一口氣,唉,只有他管軒國,那就是說,自己只能排在那幾十萬鬼後面……
終于走到一座大殿前,十四閻羅轉過身︰「你不用審判。」然後指著道路前面,「這里直走,你會看見報名投胎的地方。」
「我不去報名!請問有地方住嗎?」。
「不去報名?」閻羅微微驚愕。s6sz。
「恩。」夏可樂堅定點頭,他既然是凡人,就一定有會老會死的一天,我會在這里等他,到時候一起排隊。
軒國,尚書府。
天已大亮,瑤雪院內,端木康、白淵和錢鑫依舊保持著之前夏可樂走時的動作,房間里的蕭景煜也依然跪在床邊,雙手握著夏可樂,整個頭埋在夏可樂手心。
唯一不同的是,夏可樂的身體已經漸漸僵硬,復又開始柔軟,的血早已停了,整個人一片死灰。
蕭景煜的腦海里,從前的一幕一幕飛快劃過--
那時,他夜夜翻牆而入,她半夜不睡覺,坐在台階上發呆;
那時,她跑到瑤雪院內偷梅花,只為送給另外一個男人;
那時,他以微醉的名義,強吻了她;
那時,她從馬車上跳下,飛旋的長發如翩然的蝶;
那時,他為她在皇宮里摘下一束紫羅蘭,她說,那是她最喜歡的花;
那時,她拿著雞腿抱著自己,眼淚鼻涕全往他身上招呼;
那時,他算計著敗在端木康手上,然後見她不顧一切的撲向自己;
那時,她穿著嫁衣,嬌顏得如同春光里最美的花;
那時,他們在街頭做了最丑的泥人,然後相互恭維,說像極了;
那時,……
那時,在雪山腰上,他听見她悲愴萬分的呼聲……
想起來了,什麼都想起來了……
可是……蕭景煜抬頭,望著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夏可樂,她的汗早已經干透,發絲不再黏在臉上,在空氣中微微浮動。
「可樂,我想起來了,是不是太晚了了?」他的臉上滿是悲愴,從旁邊拿起毛巾,重新將夏可樂身上血跡擦干淨,然後從櫃子里拿出套淡紫色衣裙,小心給她穿上。
就在給她整理衣襟時,一縷發從肩上落下,炫白的銀讓他微微愣了下,很快繼續手上動作。
臨到中午的時候,「嘎」的一聲,門開了。
門外不光是錢鑫、白淵和端木康,祈王也早來了,尚書大人和蕭風睿亦站在旁邊,當蕭景煜抱著夏可樂出來那一剎,所有人的呆了。
藍袍,銀發。
他低頭,滿臉眷戀的看著懷中穿戴整齊的夏可樂。
「景煜!」「景煜!」錢鑫、祈王、尚書大人和蕭風睿竟是異口同聲,擔憂表情一覽無余。
蕭景煜並不理會,朝著旁邊自己的臥室走去。
這時,端木康開口了︰「如今可樂已死,從今以後,我對你,不會留情。右相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