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唐帶著周睿去見幾個好友。
因為來了A市兩年一心投入新市場開發,得了空回一趟B市也是匆匆忙忙,見了家里長輩在家听父母嘮叨兩日就往回趕,偶爾一次朋友聚會都是喝杯酒陪個罪就走,有時候遇上一兩個來A市出差的,他要是鑽研開發時期都撥不出時間盡地主之誼。
這次雖然也是忙得焦頭爛額,但因為有個兒子在身邊,他倒是不會過分,至少三餐和孩子正常的學習和休息時間都顧上了,所以就在麗景酒店擺了桌酒席,宴請幾個正巧聚在A市的好友。
「你說真的?」
當初他是不甘心的,因為周顏一直表現得非他不可,後來卻因為一次吵架再不理他,許是被曾經追求他的女人養得虛榮,所以才一直念著她。
易唐被逼急了,恨不得一瓶紅酒就砸過去,這些年他是有些忙于工作疏遠了朋友也冷落了女朋友,這不代表他有性功能障礙和同性戀傾向!
這是兒子第一次喊他爸爸……這一刻,對他來說,只怕這世界上只這個稱呼最為神聖。
可惜他們母子倆跟父親分開七年,只怕這些人都不知道他母親的存在。
只不過,他這心里還沒發好牢騷,卻把易唐感動得鼻尖發酸。
周睿很有眼力勁地起身,已經意識到自己的在場讓這些大人說話有些顧忌。這些人還不如自己老媽和干媽豪爽,遮遮掩掩、吞吞吐吐的,誰稀罕听那些亂七八糟的話。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有個兒子,差不多一個月前。」
「你們別鬧了,這是我易家正統血脈,都來認識一下,見面禮什麼的可別太寒磣,總要對得起咱的身份對吧。」他朝大家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一臉的和悅。
真是一班損友。
「這孩子唇紅齒白的跟個賈寶玉似的,你看看咱們老易,平時倒也有幾分勾人容貌,要擱公司里解放出來,蓬頭垢面的跟個乞丐沒兩樣,生不出這種兒子。」
「你小子不是哭了吧?不是沒打算結婚的嗎?剛才小林的話沒說完,哥幾個真當你沒那方面的需求呢,要不是有個夏芮,我都以為你他媽是個——」
「我怎麼沒瞧見夏芮大肚子?就算大了,也不能幾個月就生了個這麼大的小子吧!」
當初易唐和周顏的事他是最清楚的一個,分手時的倔強,分手後的要強,死撐到兩月又發瘋似的悔恨,可不就是那個姓周的小女人?
「不是吧?老易,這哪來的毛小子?」
「男人會鐘情一個女人,也會全心全意投入,但是在失去之後再要死要活地愛了這麼多年我是不信的。開始我只是覺得有愧于她所以念念不忘,也因為她沒有來找我略有不甘,可後來大概是漸漸看開了,什麼苦等多年眷戀一生的東西都是戲里演的,生活里哪有這種鬼東西?兩個人在一起還好說,看不到模不到也沒有任何聯系,我要說我自己愛了她這麼多年我自己都覺得虛偽,只不過……再次遇到她後,我好像又動心了,不僅僅因為孩子。」
那幾個東西老是在他面前挑刺,說有福不享,有少爺不做,偏生自己不要命地去干IT,還嘲諷做IT的男人通常很難生出兒子,何況他年紀不小。
易唐苦澀地扯了扯嘴角,兄弟們七嘴八舌地說話間他已經抽完了一根煙。
「爸爸,我去一下洗手間。」
「都胡扯什麼?你們才他媽的同性戀!」
他們兄弟聚會很少帶女人,正因為如此,他們向來是口沒遮攔、無話不談,對彼此的感情生活、財經狀況都是了如指掌。
那個時候沉溺其中,覺得太快樂,認為幸福永遠不會遠離,壓根沒有留過周顏的照片,誰知道這麼一分開就是七年半。
魏春彥皺著眉頭一副深思模樣,轉瞬雙眼一亮滿是詫然,「貌似你跟夏芮就在那之後好上的,她不是幫著你一塊兒找過顏寶什麼的?那時候我以為你老婆老婆地叫都是開玩笑呢,還真結過婚吶!」
「這事我也懷疑過,就他跟夏芮那淡出鳥來的交往模式,狗屁激情都沒有,說難听點,你弄個夏芮那樣的當擋箭牌也是說得過去。本來見你自己沒坦白的意思我們也就忍著不說,這突然間多了個兒子可真是意外。」
所以,在座的也都清楚夏芮跟易唐的感情不深,反而因為這些年沒換過對象,對夏芮的看法又深了一層。
易唐這話一出,正在鬧騰的幾人前後不一地停了下來,視線從易唐臉上再移到了周睿臉上,竟然全都沒當回事。
「夏芮那個女人其實沒什麼不好,你們也折騰著堅持了這麼多年,我本來是想著,如果你還是這麼下去也打算勸你娶了她算了,反正結婚過日子都這樣,有個安分守己的女人在家守著就行,卻沒想到你弄出了個兒子,估計她應該瞧不上你了。」余飛爍也點了支煙,有一口沒一口地吸著,氣氛頓時沉了下去。
「那你這些年跟夏芮不溫不火的,是因為還惦記著周顏?老易,你們那時候還談不了多久,雖然認識的第一天就搞到一塊兒了粘乎得很,也不至于惦記這麼多年吧?」何遠弘原本就較為深沉,說話素來直爽,又是發小,自然沒有留有余地。
如果他們談論的是他親娘,他自然不會把這些人的調侃放在眼里,畢竟許唯一在他們家的時候,他也常听那兩個女人不限尺度地高談闊論。
易唐滿心歡喜地勾著兒子的肩膀往自己定下的包廂走去,一臉的春風不加掩飾,腦中已經將大家的愕然吃驚表情想了個遍,越發地笑彎了眼。
周睿十分鄙夷地掃了一眼身旁的父親,暗暗在心里罵了一句幼稚,雖然這已是一路上的第十一次,他仍然克制不住瞧不起親爹的念頭。
易唐似是注意到兒子失落的情緒,抬手揉了揉他細軟的發絲,不禁又想起周顏現在的短發,內心又升起一股子滿足。她顏真小。
「我前妻叫周顏,遠弘和春子見過,那時候年輕不懂事,認為自己愛到了骨子里就沖動地娶了她,還自以為是地搞了浪漫,在她生日那天算是許她的一個生日禮物,天一亮就拿了各自證件去登記了,誰知道我媽摻了進來,只不過嘔氣吵了一架就離了,那之後再也沒見過……直到我兒子找上我之前,我雖然把當初的事記得深刻,卻連她的樣子都想不真切。」
一桌人除去易唐父子倆還有五個男人,大伙兒你一句我一言地爭先恐後發表意見,先繞著易唐胡侃了一通又都朝著周睿去了。
真沒見過市面。他在心里又瞧瞧補了一句。
「什麼女朋友,老易不是說結過婚嗎?算是前妻吧,這事是瞞著夏芮的,連易家老爺子都不知道,這下可好,突然冒出個孩子來。」角落里沒吭聲的何遠弘接了話,他是易唐的發小,真正從小玩到大的。
「喂,小子,你叫什麼?跟你旁邊這人模狗樣的大伯什麼關系?」
他們這般人都有壞毛病,每次聚在一起沒命似的拼酒,飯菜沒下肚就開始來,巴不得能把所有灌趴下才覺得帶勁。
說得最厲害的,無非是前年得了兒子的魏春彥小子。zVXC。
周睿橫掃眼前的一大片,靜靜地低頭吃著小碗里的東西。其實說不心慌是騙人的,這麼一群陌生的大人圍著他評頭論足,說得又是父親的另一個女人,他心里有些難受。
這邊剛說好就在兒子身旁坐下,招來服務員叫了白米飯和飲料,就開始給兒子碗中夾清淡溫熱的菜,「先墊墊肚子,這群叔叔伯伯都是爸爸的好兄弟,野慣了的。」
「哥幾個都喝上了?也不等等我這個地主,都先停停,先見見我家大少爺。」他的嗓音洪亮,語氣輕快,更是透著一股子自豪,引得周睿稍稍紅了臉,隱隱有幾分羞意。
有個兒子就這麼值得顯擺和驕傲?
這段時間他憋得太苦,本來就打算在今天找兄弟們舒解,眼下兒子特意給出空間讓他們說話,他也就沒再保留說了開來。
有這麼小的孩子在,有些話確實不好說。
「真結過婚?」有幾個異口同聲地問道。
「老易,怎麼回事啊?這孩子真是你的?」逼問的還是林洛衡,「你跟夏芮怎麼回事?怎麼突然蹦出來個這麼大的兒子?你有沒有把我們當兄弟?這事居然瞞了我們這麼久!」他心里很慌,立即跟對面的高見交換了個顏色。
「切!你們听他瞎吹,就他那樣沒日沒夜鑽電腦里干,有沒有生育能力還是個問題!」
「姓周的女人……不是你讀研期間那個小女朋友吧?」魏春彥跟易唐是高中同學,對周顏居然還有深刻印象,前些年還偶爾拿周顏來反駁大家對易唐的污蔑,他親眼看到過這個兄弟曾經熱戀過。
易唐慵懶地靠在椅背,唇角帶著笑意,卻是透著一股子無奈。
來這之前,他們兩個還見到過夏芮呢!
不受寵卻能一直堅持下來,要說不為易家的家世還真有點虛偽。
「對,叫顏寶的,我好像有點印象,是不是跟夏芮還是校友來著?」
「我跟我媽媽姓周,但確實是易家的孩子。」
明為請罪,實為炫耀。
「這小子我喜歡,與其給老易當干兒子不如給我當女婿,我女兒都九個月了也該定個女圭女圭親什麼的,哈哈!」
「兒子……別亂走,快點回來吃飯。」易唐拽了拽兒子的小手,終是放開讓他走出了包廂,可眼眶的酸脹卻沒克制住,隱隱有水汽籠罩,快要掉出淚來。
話說到此次,那孩子正巧抬眼望了過來,林洛衡心頭咯噠一聲怔住了,立馬轉開視線沒有再問下去。
易唐推門而入見到幾個好友已經拼上酒了,還好桌上的熱菜還沒怎麼動,不至于讓他寶貝兒子下不了筷子,當即便牽著兒子往空位置上一按。
「我覺得也是,跟夏芮也不像,別說是老易你喪失了生育功能在哪認來的干兒子吧?」
這一解釋,讓在座的幾個男人大吃一驚,瞪著周睿時眼珠顯些月兌窗而出。還沒進門就听到里頭亂哄哄的一陣熱鬧。
只不過,他倒是真沒想到會弄出個孩子來,貌似那婚只維持了一天。
「哪弄來的猴崽子?老易我警告你,要再因為你那破網絡公司疏了我們哥幾個,以後就都別來了,咱可不是你那個體貼寬容的小芮芮,獨守空房也能安分守己,要是我,早給你帶多少頂綠帽子了。」林洛衡第一個發話,看樣子酒喝得不少,臉頰生紅,酒氣沖天。
見大家都安靜下來,易唐便點了根煙,狠狠吸了兩口才徐徐說道︰「那次跟夏芮約在咖啡廳見面,你們也知道她這兩年常常提婚事要跟著我回家見父母,開始的時候公司還沒在A市站穩腳,我也沒精力哄她,只是告訴她繼續交往沒有任何問題,但沒結婚的可能,見我爸媽就更沒必要。那次剛趕好一個程序就被她約出來,估模著就是哭哭啼啼逼婚的意思,我正心煩著怎麼解決,在廁所里踫上了我兒子,當時他瞞著他媽來找我,告訴我家庭住址也沒把話說明就走了,結果讓我找了六七天。」
「怎麼說話呢?沒看到孩子在!」
林洛衡第一個開口反問,他朝自己身旁的易唐投去一個無比認真的眼神,仍帶了一絲懷疑問道︰「孩子媽是誰?我當你小子這些年對女人沒那心思……」
易唐抬手往林洛衡胸口捶了一拳,不輕不重,雖然不痛卻也正巧把他推到了椅子上坐著,惹得一群人哈哈笑開了,他也勾著唇故作怒顏︰「都收斂點,別發酒瘋。」
听見別人夸自己兒子,這滋味真的太美妙了!
可那天找上門敲開周顏的房門時,他確實感覺到心髒震了一震。愛上一個人很容易,再度愛上這個人,更容易。
他知道在重新見到周顏後,過去所有的解釋都沒了意義,不管這七年多里還愛不愛,在他見到她後,他還是很堅定地想要跟她在一起。
這就足夠他下定任何決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