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燦爛,空氣中隱含著初夏的氣息。
路上的行人熙熙融融,因為天氣暖和,行人都早已換上了清爽的衣衫,姑娘們都換上了輕薄鮮艷的襖裙。路邊綠樹成蔭,街上小販熱鬧地叫喚著,甚是熱鬧。
崔覲坐在馬車上,臉色有些陰沉,車外的熱鬧與燦爛的陽光一點都沒有感染到他。
手指里握著一張簡單素樸的帖子,帖子沒有落款,只在下面留了一輪彎月。
四月二十,臨水樓。
字跡娟秀,一看就知道是出自女子之手。
很明顯的女子的筆跡。
這是崔覲三天前收到的帖子。
崔覲本來沒有打算去的,然而卻還是鬼使神差地想要去看個究竟,究竟是什麼樣的女子,這般神秘地邀請自己。
崔覲性格使然,做事從來都會謹慎小心,所以,如果是昨天,或許是今天收到帖子,那他定然是不會去赴約的。
但是下帖子的人,似乎很了解他的性格,提前了三天,三天的時間,崔覲可以考慮得很清楚。
所以,今日一下朝,崔覲就決定走一趟。
那女子,沒有寫時間,想來是今日這一天任何時候去都是可以的,但崔覲也沒有回府轉一圈表示一下自己的尊貴。
反正想過去看看,晚去不如早去。
到底是什麼樣的女子,能如此勾起他的好奇心,還能把他的性格把握得如此精準!
崔覲眼底射出一抹精光。
坐在外面的親隨崔林卻是一臉的沉重。
當初接到這來歷不明的帖子的時候,崔覲立即就吩咐他去查探的,卻是查不出什麼來,那送帖子到威遠侯府里的人,是下帖子的人用銀子請的,這根本就查不出來。
崔林是擔心有人對世子不利,畢竟侯爺是掌握兵權的人,這肯定是有仇家的的,沒準是侯爺的政敵。
但是崔覲下了決定,于是崔林也不好說什麼,只能听命辦事。
崔覲下了馬車,帶了崔林往臨水樓里走去。
一進大門,就有機靈的小二迎了上來,低頭哈腰恭迎說道,「客官里面請。」
崔覲站在門口,眼眸掃了一眼大堂,大堂布置得清新雅致,里面坐著三三兩兩的客人,鼻尖之間縈繞著一股茶的清香。
崔覲收回了目光,對小二說了一句,「我是來赴約的。」
「崔世子,請隨小的來。」小二抬頭見是崔覲,滿臉笑容地說道,說罷就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帶著崔覲往樓上走去。
二樓的大堂上,也有不少的客人,然都是輕聲說著話,也有人憑欄坐著,觀賞著江邊的景色,也有身著艷麗的女子低聲談笑著,崔覲掃了一眼便沒有都加留意。
「崔世子,請這邊。」小二帶著了崔覲往右,一路到了最里邊的一個雅間,停在了門口,朝里面說道,「小姐,您等的客人到了。」
「嗯,請他進來。」里面傳出了一聲嬌柔的聲音。
「崔世子,里面請。」小二伸手拉開門,微微彎腰說道。
崔覲站在門口朝里面看了一眼,臨窗站著一個姑娘,背對著門口看不到臉,只是背影窈窕,極是動人。
崔覲想了下,抬腳走了進去。
小二很利落地上了茶,與茶點,然後退了出去,還拉上了門。
雅間的牆上掛著兩幅寫意的山水畫,茶杯里的熱氣往上冒著,茶香味彌漫著整個房間,雅間是臨江的,窗口正對著江面,遠遠望去,微風輕撫,太陽照在江面上,江面波光粼粼,江面上還漂著幾艘漁船與畫舫。
崔覲絲毫不在意地走了過去,坐在了椅子上,看著面前的茶,伸出手指在桌上敲了敲,說道,「怎麼?姑娘請我來,就這麼打算背對著我說話?」
崔林面無表情悄無聲息地站在崔覲的身後。
聞言,站在窗口的姑娘緩緩轉過了身。
崔覲一看,錯愕說道,「範六小姐!」
範明玉這找自己來是何事?這範家都落敗了,她與柳恆之的事情當時也是鬧得滿城皆知,風風雨雨的,後來隨著範家的敗落,她與柳恆之的事倒也就那麼慢慢地被淡忘了,崔覲是沒有想到,這範明玉居然給自己下帖子。
她到底是為了何事?崔覲打量了一番範明玉。
範明玉嬌媚一笑,朝崔覲走了過去,「見過世子。」「起來吧,不必多禮。」崔覲忙說道。
範明玉這才站了起來,坐到了崔覲的對面,笑道,「我以為,世子不會來的。」
範明玉今日穿了粉色暗金團花滾邊的襖裙,梳了一個墜馬髻,發髻上綴了一支蝴蝶樣式的銀發釵,蝴蝶栩栩如生,綴著珍珠流蘇,隨著她的動作流蘇一動一動的說不出的韻味。
容顏本來就秀麗,如今舉手投足一瞥一笑之間更是帶著風情,那白皙如花的臉似是要掐出水一般的嬌媚。
對于範明玉,崔覲還算是比較熟悉的,但是幾個月沒見,今日見到愈發媚惑的範明玉,崔覲眼眸閃過一絲驚艷。
見著崔覲眼里的驚艷,範明玉臉上的笑意加深了幾分,伸手給崔覲倒了一杯茶,說道,「世子,請喝茶。」
「嗯。」崔覲接了茶,放在了桌上。
範明玉笑著端起了茶,低頭,垂眸,慢慢吹了吹,然後才喝了一口。
「很久不見世子了,不知世子近來過得可好?還有夫人,老夫人身體可好?」範明玉喝了一口茶,這才抬頭看向崔覲問道。
這是請自己來就為了敘舊?崔覲不知道範明玉葫蘆里賣的什麼藥,這自己與她熟吧,貌似還不知道熟到這樣的情況。
「嗯,都挺好的。」崔覲笑著回了範明玉的話,「不知,範六小姐最近可還好?」
說完,崔覲訕笑一下,說道,「不好意思,提到你的傷心事了。」
經歷過大婚翌日被送回娘家,然後父母出事,範府被抄家,出了那麼多的事,想她範明玉一個小小的姑娘,會好嗎?
「世子不要叫我範六小姐了,範家已經敗落了,明玉已經不是什麼小姐了。」範明玉倒沒有計較,臉上也並沒有什麼不好的表情,臉上的笑容依然嬌媚。
「抱歉。」崔覲抱拳。
「世子不用如此介懷。」範明玉抬頭看向崔覲,淺淺笑著,道,「如今明玉是一介平民百姓,謝謝你賞臉。」
「範六小姐見外了。」崔覲笑著回道。
「都說了,別叫範六小姐了,明玉擔當不起了,若世子不介意,就喚我一聲明玉吧。」範明玉臉上的笑容嬌媚如花。
崔健見範明玉堅持,于是就折中選了一個還算得體的稱呼,「範姑娘。」
「世子。」範明玉笑了笑,扭頭看向窗外,「這陽光明媚的,能與世子一聚,是明玉的榮幸。」
範明玉扭過頭來望向崔覲,「世子,可是不知道,明玉送帖子的時候,可是忐忑得很的,想若是世子沒有來赴約,于是就沒有留下名字,我想,如果世子不來,那明玉也沒有什麼的。」
崔覲見她扯來扯去的,似真是為了敘舊而已,也就笑著說道,「範姑娘多心了。」
想了下,崔覲問道,「範姑娘,莫是有什麼為難之處?你盡管說,但凡我能幫到的,一定幫你。」
範家敗落了,崔覲想不出還有什麼理由讓她一個姑娘家下帖子約見自己。
範明玉掩嘴咯咯嬌笑了幾聲,說道,「難道就不能只是單純地為了見你一面?」
崔覲倒是沒有想到範明玉這麼直白,于是訕笑一聲,說道,「謝謝範姑娘抬愛。」
範明玉聞言,臉上的神情一滯,隨即看向他笑了下,臉上閃著苦澀的神情,眼眸淚光閃閃,說道,「世子哥哥,明玉的心意,你一直都懂的。」
臉上一片淒切。
崔覲見她臉上的悲切,那想要拒絕的話在舌尖打了一個轉,吞了下去。
範明玉淚光盈盈地看向崔覲。湖藍色的雲錦緞袍,白玉冠束發,眉目如畫,英俊灑月兌。
這是她的男人啊。
前生帶著遺憾離世。
今生,她依然想做他的女人。
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到了今時今日的境地,她範明玉還是想做崔覲的女人,雖如今的著急已然沒有做他正妻的資格,但是,只要能在他的身邊,正妻不正妻,她不在乎,何況,自己的名聲被柳恆之那禽獸不如的人給毀滅了,又沒了娘家的勢力,如今的自己,只怕是一般的平民百姓,販夫走卒都不願意娶自己的,結果都是如此了,那自己還不如做崔覲的女人,留在自己所愛之人的身邊,更何況,威遠侯府里自錦衣玉食,團花錦簇的,自己自然是不會受苦的。
前世,自己在威遠侯生活了那麼多年,又掌管了侯府好些年,對侯府里的一切自然是了如指掌的。
威遠侯府的子嗣向來艱難,自己只要進了威遠侯府,生了兒子,自然就能母憑子貴。
父親與母親都被關在了死牢,範府被抄了家,大伯二伯如今都閑置在家,幾個堂兄弟都是典型的世家子弟,落魄了,手不提肩不能挑的。
這範府的日子更是日益艱難。
範明玉很慶幸,自己親手了結了範琦,否則,莫說是吃補品養身體沒,恐怕日益煎熬的是範琦,那身板怎麼受得住。
家里還有生病的祖母,範明玉是真心呆不下去了。範明玉心里很清楚,自己一個弱女子,前生是繁花錦簇,是世家小姐與侯府當家夫人,這一生突然遭此突變,自己所學的琴棋書畫,那是附庸風雅之事,在落魄潦倒之時,當不得飯吃。
範府這樣一大家子,總會有一天,自己會被他們賣掉的。
範明婷不就是被送入了五皇子府。
恐怕範明婷是自身難保,沒有太多的能力顧及到這一大家子的。
大伯一家,三叔一家子,自己獨自一人,四哥了無音信,舅舅能幫襯自己一把,但是也不能幫自己一輩子。而且範明玉也明白,自己的舅母是什麼樣的人,捧高踩低。
現在是能養著自己所以自己要在他們算計自己之前先打算好。
在吃不飽穿不暖的時候,這賣兒賣女的事多了去,更何況她只是一個佷女而已。
崔覲見著範明玉如此,有說不出的感受來,眼前的女子似乎很是了解自己的性情一般。
當然,崔覲並不真的就那麼認為,範明玉約自己只是為了敘舊。
範家事發之後,他就沒有見過她,僅看她的穿著,崔覲能夠猜測出來,範家的日子過得很不好。
到底是為了什麼目的約見自己?
範明玉開口說,崔覲當然也不會直接問。
崔覲突然想到那個才華不錯的少年,「對了,範姑娘令兄有消息了沒?」
範明玉搖頭,臉上的表情悲切,說道,「也不知道四哥去了哪?不回家,也不讓人捎個信回來。」
想到這個範瑜這個哥哥,範明玉只覺得嘴里都是苦的。
但凡有四哥在自己的身邊,如今自己也不會這麼戰戰兢兢的,晚上都不太敢睡沉了,就怕在睡夢中被人給弄走了。
崔覲瞧著我見猶憐的範明玉心里泛起憐意,于是安慰說道,「令兄做事向來都有分寸的,想必是有什麼事絆住了,等他有了空,自然會回來,或是與你聯絡的,範姑娘也不用著急,我會讓人注意的,若是有消息,就告知你。」
「謝謝世子。」範明玉閃著淚花謝道。什麼有事絆住了,範府出了這麼大事,早已傳得天下皆知了,自己的四哥不是不知道,不是沒有空,是與人逍遙快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