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玉珈嘟著嘴皺眉道︰「就是她來我們家唱戲那天，我去請江大哥吃果子酪，我親眼見他二人扭股糖兒似的纏在一起可不是剛親過嘴呢麼?江大哥還問我借了帕子擦掉了口紅印」
蔣玉增緊著問道︰「那你怎麼不告訴我？」
蔣玉珈一扭頭嗔道︰「哥哥我好歹是個女孩兒，你叫我怎麼跟你一個大男人說這話？」
蔣玉增皺眉不語，半晌不見動靜，蔣玉珈以為他氣自己與他生分，只得又好言勸道︰「哥哥，我不是與你生分，我是想，到了江大哥這個身份地位，逢場作戲也是有的，那姓蘇的不過是個歡場女子，難道我為了她讓你去同江大哥蠻纏？我將來是必要嫁給他的，也不能這時候就胡亂吃起醋來，是要把江大哥嚇跑的」
蔣玉增「嗐」了一聲道︰「傻妹妹，大哥並非氣你，大哥只是覺得越來越不懂墨炎心里想什麼。這些年你對他的心意，傻子也看明白了，何況他？他既明白，怎麼還能在你面前這樣？莫不是叫你別再痴等？」
蔣玉珈兩道秀氣的眉毛頓時皺到一處︰「江大哥自然明白我的心，我看他是在試探我是否有這個容人之量要知道督軍夫人可不是小家子氣的人能勝任的哥哥，我看江大哥只是拿這女人來試探我而已」
蔣玉增眼見著妹妹自欺欺人，實在不能苟同︰「玉珈，江墨炎若僅僅是試探你，為什麼今日早上要問我這女人的事?他不是試探你，他是真對這女人感興趣你自己心知肚明不要在這里自欺欺人了，你若非知道他是真有了心，又怎麼會大晚上的跑到人家書寓來？玉珈，我早同你說過江墨炎不會是好夫婿，你怎麼總是這樣執迷不悟？」
蔣玉珈最听不得旁人說江墨炎壞話，立時怒道︰「哥哥，你也說過我若一心要嫁到江家，你會全力幫我何況你與江大哥可是好朋友，你怎麼能這樣背後中傷他？這難道是君子所為？」
蔣玉增氣得語言凝滯，再不想與這個冥頑不靈的小妹爭執，恰巧車已開到了家，他打開車門跳了下去，用力甩上車門，直奔書房而去，蔣玉珈與他脾氣如出一轍，也毫不示弱地甩上車門走進了自己房間。
此後一段時間，眾人相安無事，吳太原本還懸著心，怕蔣家兄妹來找安琪的麻煩，所以連門也不許安琪出去，變相地給安琪禁了足，于是尚友嵐與季文韜二人經常交錯著登門拜訪。安琪回絕了晉夢楷與陳啟玨二人的所有邀約，任憑二人再怎麼探問緣由，安琪也閉口不提。陳、晉二人只得收了對安琪的心，沒幾天，又各尋了新歡。
這一日傍晚，竹心和鄒士諺出去看戲回來，梳妝已畢，便走過安琪屋里來閑聊，安琪正幫淑婉描花樣子，竹心走過去看了幾眼，坐下說道︰「你自己不會繡工，花樣子倒是描得絕好的。其實我們這樣的人，要繡工還有什麼用？左不過自己繡個帕子玩玩罷了，難道還有男人會要我們繡的東西？天下男兒皆薄幸我今日在戲園子看到陳啟玨了，好大派頭，往常見了我們總要好好兒打個招呼，今日見了我，鼻孔朝天地假裝不認識身邊跟著個十幾歲的女孩子，打扮得濃妝艷抹的，好好兒地相貌都叫那許多脂粉給糟蹋了我窺著那模樣倒跟你有三分像後來听士諺說，陳啟玨在你這里踫了滿鼻子灰，恨得咬牙切齒，到處說你的不是，也虧得有個季文韜，對你的痴心，真是打著燈籠沒處找有一次被他听到了，給了陳啟玨一點教訓，才安分下來。後來姓陳的在一個長三堂子踫見了這女孩子，還是個雛兒，他花了幾十塊現大洋買回去，做了小妾。如今外面的人都在笑，說他是‘退而求其次’呢!」
安琪听著笑道︰「這些男人整天在一處，除了談生意，就是談女人。回頭季先生來了，我還要跟他道個謝——姐姐才說天下男兒皆薄幸，怎麼又出來個打著燈籠沒處找的季先生呢？」
竹心瞪了她一眼︰「你這溫吞性子，叫我說你什麼好？改日人家打到你頭上來，看你還無所謂不？什麼也不在乎似的，叫我看著都著急季先生這樣的人，也實在是難找了，在背地里替你擺平了麻煩，在你面前一句也不說嘴，這樣的人，還不是打著燈籠也沒處尋去？你還要尋他的錯處不成？」
安琪放下筆來，向竹心笑道︰「我的好姐姐，我不過說了一句，看看你說了這一車話不用等別人打到我頭上來，就你這幾句話，便要壓死我了我就是個孫悟空，也禁不住你這如來佛祖一座五指山呀」
竹心撐不住笑了出來，作勢要捏她的嘴︰「猴兒猴兒看把你乖的別人和你掏心挖肺地說心底話，你跟我扯什麼閑篇？」
安琪邊躲邊笑，口里嚷嚷著︰「佛祖饒命」
吳太在樓下听到笑鬧聲，走上來看這兩人正互相撓癢，笑著說道︰「都快住嘴吧滿天神佛眼皮子底下，也不怕褻瀆了神靈」
竹心一見吳太，忙向吳太笑道︰「蓁姨，你看看這妮子被你慣得，笑話我不說，還要欺負我呢」
安琪趕緊瞅空躲到吳太身後，露出半個臉來笑道︰「姐姐，滿天神佛看著哩，快別冤枉了好人」
吳太忙攜了二人坐下，三人閑話家常，小丫頭翠翹走來叩了兩下門向吳太說道︰「吳太，樓下有人找您。」
吳太這里和兩個姑娘說到時下流行的衣服樣子正興起，不耐煩地問道︰「是誰？這早晚來有什麼事？」
翠翹低著頭回道︰「是個年輕男人。他不說話，我問他是不是找吳太，他點頭，我就來了。」
吳太笑道︰「難不成還是個啞巴？我來會一會這啞巴哥兒」說著起身向樓下走去，竹心听著好奇，也拖著安琪的手一同走下樓去。
只見一個穿軍裝的人站在客廳正中，傍晚的陽光從窗外透進來，一些細小的微塵在絲絲縷縷陽光中飛舞，那人身量不高，軍帽的帽檐幾乎遮去半張臉，他微微低著頭，听見響動，抬起頭來看向吳太，一張斯文得幾乎有些秀氣的臉，瞬時透出幾許冰冷，幾許輕蔑。
吳太在人堆里打滾出身，這人身上的敵意她早已察覺，只是來者皆是客，她也不好一句話不說就把人往外送，這人穿著隸軍副官服色，若是自己來尋樂子也就罷了，若是哪位大人物派來的，只怕一個應酬不當又是一場禍事。
吳太走過去，對那人說道︰「軍爺，有何指教？」
竹心正與安琪站在樓梯拐角處，「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安琪轉身不解地道︰「你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