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那晚蘇葉說完那句話後,便再一言未發。兩個人,一個坐著,一個跪著,在湖邊待了一夜。
閉目,頷首,于避無可避處繼續回避,但一切仍是如此分明,蒔蘿甚至能覺察到陽光透過他發髻上的帽冠,掃落淡淡一層陰影,薄如蟬翼,烙上她肩,和著某種宿命。
不由在心底嘆了口氣——當真避無可避,蒔蘿只得轉身,盈盈行禮道︰「奴婢見過公子。」
蘇葉揚袖舉步,翩然坐到一旁的。他依然是如沐春風的樣子,眸心蘊著淺淺笑意,眼波朝蒔蘿悠悠一漾︰「小娘子,你這些日子是在躲我嗎?」。
聞言,蒔蘿頓時局促起來,略略移步退縮,蹙眉斂眸,輕聲道︰「公子稍等片刻,奴婢這就請王爺過來。」
「也罷,等我忙完了正事,再好好找你敘舊。」蘇葉微微一笑,也不在為難她。
蒔蘿松了口氣,背對著他福了福身,邁步前往蒼術休息的臥房伺候他起身。一路上,兩人一前一後默然前行,一時間回廊里異常安靜,只听見裙裾窸窣和環佩玎的聲音。
到了書房,蒔蘿給二人奉了茶,知道他們有要事相商,自己不便在場,剛想行禮退下。只听蒼術睇著她道︰「你過來替本王按按肩。」
此話一出,蒔蘿和蘇葉都愣了一下,但二人心底想的卻不是一件事,蒔蘿只是覺得,這種情況她不應該侍候在一旁。而蘇葉卻已然感受到,蒔蘿在蒼術心底並不像他所表現的那般不在意。是真的沒將她放在眼里,還是對她已經完全信任?
「她要皇上收回我的兵權?」簡慢而冷冽的聲音,在瑞王府的書房中微微回蕩,似乎並不著太多的力,卻叫人听了心里像被塞進一把冰雪,許久之後仍有絲絲涼意,凝聚不散。
蒔蘿不知道蒼術口中的她是何人。她假裝不曾听到他們的談話,專注的替他捏著肩膀。一抬眸,卻對上蘇葉淡然的雙眸,第一次,她見到蘇葉談論公事侍的模樣,言行之間毫無情緒牽動,似乎不論談到什麼事都是一副平波無瀾的表情,與平日的他大不相同。
與此相比,那只扶在案上的手倒反而更能表現主人心中真實的想法。淨白厚實的手,有著些許細繭,此時修長的中指緩緩叩著桌案,食指卻微微彎曲與拇指抵在一起,因用力而使原本柔和的骨節略微突起,這表示手的主人正在思考一個難題。
蘇葉見蒔蘿看著自己,一雙狹長而妖媚的眼楮在她面前閃過,波瀾涌動的明光幾欲刺目,雖是稍縱即逝,卻讓那張原本清淡的眼眸臉瞬間神姿迥異,生出誘人的蠱惑。
蒔蘿呆了片刻,一直替蒼術揉著肩頭的手不由自主地停了停,心底竟泛起一股涼意。若這雙眼生在了女人身上,不知能顛倒多少男子,勾攝多少神魂,只是生在這樣一個男子身上,總叫人覺得不安,是太妖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