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好心愛上你 第五章(二)

作者 ︰

隔日。

早上八點,潘席安斜倚在墨藍色的豪華房車旁,雙手環胸,銳眸盯著走出公寓大門的縴細人影。

胡星語一拉上厚重的鐵門,轉過身便看見他了。

她秀氣的眉頭皺了起來。你……他來這里做什麼?

瞧見那張繃緊的蒼白小臉,潘席安莫名地心一擰……那雙原本像是龍眼核般黑亮的圓眼,現在倒像是龍眼殼,顯然昨晚是狠狠哭過了。

上車。雖是簡潔,也听得出不容質疑。他瀟灑地拉開車門,徑自坐進駕駛座,瞥見她還猶豫著,他按下車窗,只丟了一句話。要等你爸媽下來嗎?

……當然是不可以!

她恨恨地瞪著潘席安。竟然還這樣威脅人,胡星語很想甩頭就走,可是躊躇了三秒鐘,她還是很沒志氣地低著頭,繞過車子的另一邊,乖乖上車了。

嘆了口氣,發覺男人的手忽然橫在她的胸前,胡星語又駭又窘。啊,你、你做什麼?

扣安全帶啊。還是你想替我繳罰單?他三兩下利落扣好安全帶。

是自己想太多了,她一張臉瞬時燒紅。

修長的手輕松轉動方向盤,車子緩緩駛出巷弄間,進入車陣後,潘席安才開口。

有必要那麼怕我嗎?她坐得端正,小手明顯使勁抓著膝上的公文包,感覺像是隨時都準備要跳車逃跑。

並不是。但若說不怕,那心口怦怦跳又是為什麼?

從一上車,她的呼吸和心跳就沒正常過。密閉的空間,彌漫著曖昧的沉默,她又聞到他身上的古龍水味,那氣味更像是一股莫名的壓力。

昨晚,吻你的那件事……

又要她當作沒那回事?昨晚已經听得一清二楚,有必要一大早跑來重復一遍嗎?

難道,他是專程來道歉?胡星語繃緊的胸口陡然一提。

若真是如此……她開始忖想,該如何回應比較好。

我想……停在紅燈前,潘席安轉頭瞅著她。都是你的錯。

什麼?!她錯愕地轉頭看他,懷疑自己的耳朵有沒有听錯。

那杯咖啡,其實是酒吧?他語氣斬釘截鐵。不然,我怎麼會神志不清,做出那種事?

我明明買的是熱拿鐵!她急著用力強調。是加了牛女乃的熱拿鐵!

是嗎?綠燈亮了,他輕踩油門。那就是牛女乃的問題了。一定是因為牛女乃有安眠的作用,我才會昏了頭,說了一堆不該說的話。

哪有說什麼……意識到他指的是昨晚的郁悶心情,她立刻響應。昨晚是你自己要說的,跟咖啡、牛女乃有什麼關系?現在還扯到我?

都是你的錯。你害我把心里的話都說出來了,以至于我不得不吻你,好封住你的嘴……

听听這是什麼理由?道歉?根本是她想太多!

我害你?最好我有那麼厲害!她反駁,可是臉蛋卻不爭氣地紅了。而且,不過是聊聊心情而已,又不是國家機密!

從頭到尾,都是他自己一股腦兒地說,她什麼也沒做,怎麼能把這筆帳算到她頭上?而且,還拿來當作隨便吻人的借口……

說得可真簡單,誰知道你是不是谷東川派來的spy,想套出我的弱點?

你想太多了吧?!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癥?她難以置信地嚷著。有錢人怎麼活得這麼辛苦?

就是因為活得辛苦,所以更要處處小心。潘席安瞅著她。不然,你說說看是哪里的問題?否則,我怎會莫名其妙對你做那件事?

怎會莫名其妙對你做那件事?繞來繞去,問題又回到她身上了。胡星語咬著唇,怒瞪他許久後,決定放棄爭辯。

果然是眼高于頂的少爺,成天只會耍著人玩,就不能稍微尊重別人嗎?她的鼻頭酸酸的,感覺眼淚就快飆出來了。

車內安靜無聲,潘席安彎起唇角忍著笑,這只小菜鳥大概又被他堵住,說不出話來了吧?

昨夜和谷東川聊了一些關于她的事之後,他選擇不直接表白,改用比較輕松的方式,讓她對他卸下戒心與防備,再慢慢與她深入相處,以免一時沖動,反而嚇跑她。

一思及此,潘席安輕輕一笑,原本還想再逗弄她幾句,只是,他轉過頭才忽然發現,身旁的人只看著窗外不答話。

怎麼不說話了?趁著塞車,他拉過她想瞧個究竟,只見那雙黑亮的圓眸已泛著淚光,小嘴抿得很緊,像是極力忍耐著什麼。

兩人沉默對望著。

好啦,昨晚都是我的錯,可以了吧?他服輸了,扒了扒梳得整齊的密發,挫敗地低嘆。這個小朋友,竟然有本事讓他心頭一緊,莫名慌亂了起來。

那個吻……果然是個錯誤。听到他不太有誠意的道歉,胡星語終于哭了。

可是,昨晚她不都已經認定他是故意欺負戲弄了嗎?還躲在被窩里哭了一夜,現在親眼、親耳證實後,到底還要哭什麼?

或者,是听到他親口說出實話,而失望了?

她受不了自己的眼淚,更恨自己沒有控制眼淚的能力。

潘席安握緊方向盤,胸口郁窒。她的哭聲很壓抑,在密閉的空間里听起來更顯悲涼。

長手利落一轉,車子在路邊停下,他掏出身上的手帕遞給胡星語。

都說是我的錯了,還要哭?他以為自己很擅長哄女人,可是此刻,她的眼淚成串落下,那張委屈的小臉教他心亂如麻,不知所措。

忍不住嘆一口氣,他才問︰你說說看,要我怎麼賠罪才高興?

你……抽泣聲還梗在喉間,胡星語努力擦著眼淚。離我遠一點,不要來惹我!

她很清楚知道,這位少爺是個自己惹不起、只會令人傷心的男人。

好吧,如果非得這樣,也不是不行。見她眼淚漸漸收干了,潘席安的心神又回來,薄唇一揚。不過,為了表達我誠摯的歉意,我決定收你為徒。

什麼?

你不是很想當個女強人嗎?剛好我熟悉這個領域,當你的老師綽綽有余。

不勞費心!

只是教你點小本事罷了,你不必急著拒絕。他淡笑著,說得很輕松。再說,我也得開始好好認識你,才能確定你是不是想算計我……

潘少爺,她深吸了口氣,按捺一肚子的怒意。我這小秘書哪來的腦筋去算計你?

這點我也同意。你確實沒啥腦筋,不過誰知道你背後有沒有人指點……

你……莫名其妙!

還有意見?就這樣決定了。他瞟了她一眼,唇邊揚起一抹笑。還要繼續討論嗎?快九點了。

啊!胡星語這才想到,緊張地大叫︰要遲到了!

還不快坐好?潘席安發動車子,這回,他絕對要讓胡星語見識這輛愛車的威力。

車子一路左閃右闖,穿梭在車陣中,終于在最後一分鐘趕上刷卡。沖進秘書室以後,胡星語撫著胸口,試著平息過快的心跳。

桌上的電話猛然響起,嚇得她差點跳起來。

早、早安,谷副總辦公室,敝姓……

專車送你到門口,連一聲謝謝也沒有就跑了?是不懂禮貌,還是根本就是無情無義?

老天爺,怎麼又是他?

呃……她猶豫著該如何應答,抬眼卻發覺王秘書正瞪著她。

咳,她清清喉嚨,努力以最甜美的聲音回答。剛剛謝謝您。

听起來完全沒誠意,不過,既然已經收你為徒,也沒什麼好計較了,是吧?

是。她想反駁,可現在不是時候。

不過,還有一件事。他的聲音听起來不怎麼愉快。你把手機丟在我的車上,這是什麼意思?

啊?!她倒抽一口氣,連忙伸手模了模自己的外套口袋,果然空空如也。

一定是不小心掉出來了……她小聲地請求。可不可以請你稍等一下,我、我現在立刻下樓拿……

我那麼閑嗎?等我有空再打電話通知你,就這樣了。

嘟……電話已經掛斷了。

怎麼老是跟這男人糾纏不清呢?胡星語垮著肩,真想哭。

再度接到潘席安的電話,已經是晚上六點半了。

胡星語以最快的速度沖到樓下,在兩條街外的巷子里找到他的車子。

干麼停這麼遠……她喘得像只小狗。

在辦公室坐了一天,讓你運動一下也不錯。其實是他不想太引人注意。

你……

喏,拿去。遞上手機,潘席安瞅著那張明顯泛紅的小臉,氣定神閑地說︰今晚沒空,先讓你欠著。

欠什麼?

欠我一頓飯。特地把你的手機送回來,不值一頓飯嗎?

胡星語一時啞口無言。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欠了他一頓飯?

有意見,還是已經等不及了?他的臉色不太好看,聲音明顯冷下許多。我是說真的……今晚我得回老宅陪爺爺吃飯。

昨晚的餐會缺席,惹得老人家非常不高興,一早就交代秘書通知他回去一趟。孫子陪老人家吃飯,理當是應該的,可是在潘家,那不只是享天倫之樂的單純晚餐,他知道昨晚的任性,勢必得付出代價……例如挨上一頓落落長的大訓,然後提出更嚴苛的要求之類的。

教他心情怎麼好得起來?

不對勁。盯著潘席安那張經常掛著淺笑的俊顏,胡星語直覺有些不對勁。

不喜歡和爺爺吃飯嗎?她緊握著手機,終于鼓起勇氣問。

也不是不喜歡,只是……見她有些擔心的表情,惡作劇的心思又上來了。昨晚為了和你去吹海風吃便當,結果沒參加董事會的飯局,爺爺不太高興。

啊?她吃驚得瞠目結舌。

別太自責,我不會怪你的。他本來想演個無奈而痛苦的模樣,可是她杏眼圓瞪的表情實在太可愛,他再也偽裝不下去,猛地爆出笑聲。哈哈!

我有什麼好自責?一切還不都是因為你、都是你!瞧他笑得痛快,胡星語恍然大悟,不客氣地吼他。

明明是他半路劫人,硬載著她去淡水陪他吃便當,最後還莫名其妙被吻了好久,竟然還把莫須有的罪名賴在她頭上!

呵。好不容易止住笑,潘席安的心情真的好多了。他既不否認亦不反駁,淡笑地對著她揮揮手,重新發動車子,準備離去。

胡星語怔怔看著他。這人就這麼喜歡捉弄她嗎?偏偏她老是信以為真,被耍得團團轉。

看著車窗內的他收起了笑,臉頰側面的線條很好看,可是似乎隱約還有些淡淡的憂郁。

她默默退後幾步,想了想,又跑到車窗旁攔下他。那個……

我今晚真的沒空。潘席安搖頭,一臉無奈。

不是啦!誰跟他說這個!胡星語的臉蛋爆紅。我是想說,呃,要加油喔,潘安加油!

她比了個加油的手勢,然後低頭跑開。

呿。真是的……又叫他潘安。

可是,她為他打氣的認真模樣,卻讓他的胸口盈滿莫名的喜悅,撐脹得令他想立即沖出車外將她拉回,然後緊緊擁入懷里。

按捺這股沖動,他從後視鏡默默欣賞著遠去的輕盈背影,直到她已經離開視線範圍,他才打了方向燈,緩緩駛離。

愛情是一帖快樂與勇氣的特效藥,有了她的小小鼓勵,原本些許不快的情緒已經消逝無蹤。

踩下油門,輕松駕馭著方向盤,潘席安唇角噙著微笑,充滿信心地往老宅前進。

結束一天的工作,胡星語按著自己擬定的菁英人士養成計劃,坐在書桌前,手里捧著厚達五百頁的《投資學︰基本原理與實務》,進行個人的學習時間。

這是特地買來的專業用書,她計劃在一個月內讀完,還得融會貫通,將來好派上用場。

但教科書終究是枯燥乏味,尤其她又缺乏商科基礎,怎麼看都難以理解,才翻了兩頁,她已經昏昏欲睡。

就在她不由自主地搖頭晃腦點了幾下之後,手機鈴聲在安靜的房間里響起,驚醒了她。

屏幕上是個陌生的號碼,她小心翼翼接听。喂?

hello,小朋友。

是你……又是潘少爺。咦?你怎麼會有我的電話號碼?

故意把手機留在我車上,不就是要我打電話給你嗎?這還不簡單,只需要以她的手機撥打自己的號碼,不就有她的電話了?

根本不是這樣!胡星語嚷著。

是嗎?潘席安不怎麼相信。已經睡了?

才沒有,我正在看書!她驕傲地念出落落長的書名。

死讀書有什麼用?以你的資質,這種書翻個兩頁就會睡著吧?

……猜得還真準。胡星語的臉蛋迅速熱了起來。

光看書沒用。他輕笑。讓老師我好好來教你……

教?谷大哥說你只會調戲別人的秘書。她冷哼。

我就知道你不懂事。高階主管的秘書代表的意義可深遠了,從秘書就可以猜出主管的性格,例如,嚴謹型的主管必定有一個細心又謹慎的秘書,只會耍花槍的主管,通常挑選的秘書也只是個裝飾用的花瓶,做事講究效率的主管一定也無法忍受拖拖拉拉的秘書,這些都有其奧妙之處。

……是喔。

听出她的質疑,他索性列舉真實案例。就以你的恩人老板谷東川來說,瞧瞧王秘書,長袖善舞不說,老板交代下來的事也是準時無誤地完成,不是嗎?

嗯。她不得不同意。

從秘書可以推測出老板的性格不說,有時也可以套出許多口風。說我調戲別人的秘書也未免太難听了,我只是想和秘書們閑聊幾句,順便從中觀察、探听點八卦消息罷了。

帶著濃濃的笑意,潘席安繼續說︰怎樣,服氣了吧?我是看在和谷子的交情還不錯,不想看到他被一個菜鳥秘書給拖垮名聲……

好啦!被嫌棄成這樣,胡星語一張臉都皺了,偏偏又難以反駁。她可不想真的害了谷大哥。那你打算教我什麼?

教別人可能比較容易,但教你嘛……要教的可多著。這些都不要緊,反正我認了。他低笑的聲音很有磁性。還有,你應該也很清楚我有多忙,所以,今後就固定晚上十點過後用電話聊聊吧!

忙?恐怕是有太多秘書要忙著調戲吧!

既然那麼忙,也不好意思麻煩你……她說得婉轉,想藉這理由取消硬被要求的教學課程。

既然知道我很忙,那就給我好好學。潘席安早就打定主意,這是接近她的唯一正當方法,怎可讓她有理由輕易逃過?

他話鋒一轉,又說︰不過,你先喊聲老師來听听。

還要她認他為師?胡星語這會兒倒是沉住氣了,笑聲很虛。呵呵,你那麼年輕,還說什麼老師學生的?我們就算是朋友,互相幫忙好了。

潘席安笑了。嗯,腦筋轉得還滿快的嘛。

我本來就不笨。

好吧,既然是朋友,那麼以後有空的話,就常見面吧。他不在意兩人名義上究竟是什麼關系,反正他的目的只有一個……把她拉到自己的身邊。

咦?還要常見面?她愕然。

看來,無論是朋友或師生關系,還是逃離不開讓他嘲笑的命運了。

喔,遲疑了三秒鐘,她微微嘆口氣。好吧。

上午十一點。

胡星語正在匯整今天下午即將召開與兆邦金控並購合作會議數據,她站在打印機前,等著機器吐出一張又一張的圖表。

這次的會議數據不但由她獨立制作,而且王秘書看完後只是輕聲冷哼,也沒特別挑剔,讓她的信心大增,粉唇不由自主地上揚。

谷東川從辦公室走出來,經過秘書室時,正好看到這一幕,于是停下腳步,朝著她揮揮手。

副總。她急急奔過來,手上還捧著一迭剛印好的資料。有事要交代嗎?

沒什麼。谷東川順手抽走她手上的文件,快速翻了幾頁,才笑笑地開口。這份資料做得不錯。最近感覺你進步很多,心情好像也特別好?

他那雙精眸可沒錯過胡星語燦爛的笑顏,和初來上班時的生澀不安相較之下,已明顯大不相同。

也許是……呃,比較適應了吧。她想不出更好的答案。

只是這樣?我以為你去上了什麼特別的課?

特別的課?

胡星語一怔,圓眸瞅著自己手上線條高低起伏的報表,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回答。

其實她心底明白,現在能完全理解整個並購合作案的來龍去脈和運作模式,還能進一步融會貫通,甚至提出自己的想法,全是潘席安的功勞。

自從在電話里承諾要當她的私人家教後,他果然盡責扮演家庭教師的角色,深入淺出地引導她進入金融領域的專業知識,還開了書單要她找來研讀。最厲害的是……

潘席安根本抽不出時間和她見面,完全只靠電話教學!

十幾天了,他總是在晚上十點過後才打電話給她,有時聲音听起來很疲憊,有時背景音樂很吵雜,但不管置身何處,他總記得這個約定。

電話里,他會先數落、取笑她幾句,然後聊聊今天的心情,再兜回來講課。她發現潘席安的組織能力很強,不但能把困難的部分以簡單的方式說明,還可以將類似案例逐一串聯,加上言語犀利而帶著調侃的幽默感,讓她听得津津有味,經常與他一聊就聊到半夜三更。

甚至這兩天,她發現自己竟然開始期待著夜里響起的電話鈴聲。

但這樣也算是上課嗎?

她不知該如何回答谷東川的問題。說有,好像也沒有,要說沒有,又好像有點過分。

想了想,她才謹慎地回答︰是有個朋友,教了我一些……

是潘二少嗎?

沒想到會被直接看透,胡星語的臉蛋簡直要燒起來。

看到你進步,我是很高興,若只當朋友是可以,但是若要牽扯到其它的關系……就要考慮清楚。他特別強調關系兩字。

真的只是朋友而已。

真的只是朋友?

谷東川一笑,若有所思地睨了她一眼,也不多說什麼,便跨步離開了。

若單純只是朋友的關系,也會讓人如此容光煥發、神采奕奕嗎?他可不是沒談過戀愛的傻子。

胡星語吶吶地目送老板遠去,伸手覆上自己的臉頰。

熱熱燙燙的……不用照鏡子,她也知道自己臉紅了。

到底在臉紅什麼?不是說只是朋友嗎?

她的心忽然莫名地慌亂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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