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久好久,久到小玉有些擔心,卻听到豆蔻——此時的她應該叫做林紫棠,那個無憂純真的豆蔻又退縮到了一個叫紫棠的殼子里去了——紫棠輕聲問道︰「多久了?」
「十天了。」
不用明說,小玉也知道紫棠是在問皇帝多久沒來了。
「是啊,十天了,卻仿佛有十年那麼漫長。」
又是一聲無聲的嘆息。
「小姐!」
小玉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她也是滿月復的疑慮和不滿。
畢竟坤安宮的上上下下都已經習慣了每天皇帝處理完政事後便來到坤安宮,消磨他所有的閑暇時光,甚至這樣的「閑暇」時光似乎有越來越長的趨勢。
誰也不明白,在自己寵愛的妃子懷孕後,那個急需要子嗣的皇帝,為什麼竟然反而不再來了。
「這就是皇宮,不是嗎?」。
她並沒有忘記皇宮的殘酷和皇帝的無情,她只是在他的寵溺中,迷失了本性,就仿佛一個剛到陌生地方的小動物,總是對于第一個對她表示親善的人產生依戀一般。她心中憤憤地想。
然而,真的只是這樣嗎?那迷失了的東西,失落了的還能找回來嗎?
紫棠終于回過身子,小玉卻看到她一臉無奈的笑容,想要勸慰她,她沖小玉搖搖頭,揮手讓她離開。
小玉也不敢再說什麼,只得安靜的退下。
晌午的時候,林夫人——林子岳的二夫人,姜氏進宮求見。
在一切繁文縟節之後,大家分賓主坐定,二夫人卻沒有絲毫的母女久別重逢之後的親熱和感慨。紫棠看著正襟危坐,謹守君臣之禮的二夫人,心中不覺有些不是滋味起來︰
「母親。」
也許是這聲母親,喚醒了二夫人舊日為母的霸道,她抬起目光看了一眼豐韻了一些的女兒,緊繃著語氣開口了︰
「不敢當,還是照舊稱呼的好。」
「二夫人。」
「貴妃娘娘。」
「家中可好?」
「都好,勞娘娘掛念。」
「你……」
此時庭中,只有小玉在一旁侍奉,其他眾人已全退下,沒有外人敢打擾貴妃娘娘和她的母親敘舊。可二夫人這樣一本正經地一口一個貴妃娘娘,語氣疏遠而冰冷,余下的家常話該如何往下說呢?
紫棠有些氣結。在自己的母親面前,她又一次感到無力了。
「听說娘娘不肯服藥?」
二夫人話鋒一轉,口氣轉眼間又恢復了往日的威嚴。
紫棠扭頭看了小玉一眼,對方把眼睜得很大,搖搖頭,表示沒有告密。既然查無對證,她索性抵賴。
「不曾有過。」
「沒有最好。」二夫人的語氣,顯然非常地不相信,「你現在身份不同了,入了皇宮,做了皇家的人,就要守皇家的規矩,不能像在府中時那樣任性妄為。」
「是,女兒知道了。」
舊日的積威之下,為人女者自然只有低頭。
然而二夫人顯然是有備而來,豈會因為她的低頭而早早結束自己的訓話。她喝了一口小玉端來的茶水,緩了一口氣,繼續道︰
「你要明白,你的月復中,雖然是你的孩子,但更是皇家血脈,當今皇上的一滴龍血,他比你自己要金貴的多。或者你的將來,林家的將來,我們金盛王朝的將來,都要在他身上,豈可有半點馬虎隨意之心?」
是啊,這個孩子比我要重要的多,或許他帶來了許多人想要的,卻帶走了我最想要的。
忽然一股氣哽在胸中,呼吸突然都變得有些困難。紫棠無語,只是默默地點點,也端起一杯茶,掩飾地喝了一口。
她寧願二夫人依舊回復到剛進門時那個冷漠生疏的「臣婦」,也好過此時這個用如此尖銳的話語道出真相的母親。
似乎也覺得自己的話過于傷人,二夫人停住話,沉默良久,忽然開口說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話來。
「赫連家回京了。」
紫棠一听,眼楮立刻大大地睜開了,不敢置信的看著二夫人,一旁的小玉也一時忘情,叫了起來︰
「赫連家?就是鎮守百象國邊界的赫連將軍嗎?」。
這次二夫人沒有呵斥她的無禮,反而點了點頭道︰「是,赫連秋葉也隨他的父親赫連將軍一起回京了。」說完便看著紫棠。
紫棠一時間倒有些難以消化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過了半晌,才開口了︰
「哦,秋葉哥也一起回京了!?」
「是啊,听說他正在準備參加明年的武舉考試。現在,沒有你大哥在前面擋著,只怕明年的武狀元早已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是啊,秋葉和大哥都松谷老人的得意弟子,他的武藝並不遜于大哥多少。」
「秋葉大哥是松古老人的關門弟子,跟隨師父多年,這幾年又隨赫連將軍在邊疆鍛煉,武藝一定又進步不少。將來一定是個棟梁之才。」
赫連秋葉,這個久違的名字勾起豆蔻很多莫名的思緒,一時間她仿佛又回到了那童真無憂的少女時代。
那時候,赫連和林家還很交好,赫連將軍還在京城。
赫連秋葉和豆蔻年歲相仿,只年長她兩歲,兩個人可以說是兩小無猜一起長大的。赫連秋葉呆在林家的時間幾乎和呆在赫連家差不多。他時常陪著林家兄妹一起玩耍,到郊外游玩。
還記得赫連秋葉和林子峰開始練武時,好玩的紫棠要鬧著要學。林子峰心疼妹妹,不想讓她吃這個苦頭,便不肯教她。倒是赫連秋葉心軟,讓紫棠纏得沒法子,便偷偷地教她。結果第一次練習,她便崴了腳脖子,最後害得赫連秋葉被師兄罰,而她練武的事情也就此不了了之。
無憂的歲月總是過的很快。直到長大後,兩家還差點論及兒女親事。最後卻因為赫連將軍和林文岳的政見分歧,兩家分道揚鑣,赫連將軍被派去了邊疆,他的全家都一起遷走了。而那似有似無的口頭婚約,也算是徹底沒了下文。
不由得又想起,剛入宮的那一天,大哥的那句感慨︰如果當年……
不能想,也不能掛念。她已經這個自由。她這只籠中的金絲雀,更不可能去拴住另一個自由的鳥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