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豆蔻對未來的所有預期和規劃中,從沒有一絲準備是該如何應對重新降臨的「寵幸」。
似乎每一次的親密還歷歷在目,他的溫柔體貼和關心疼寵已經切入她的肌膚,而在他,不過是又一場游戲罷了。在她已經逐漸習慣了他的陪伴時,突然毫無預警的消失了。
他縱意花叢的消息不斷地傳入她的耳朵,她明白這不過是他的又一場游戲罷了,可是心卻在每一次听到消息時撕裂般的痛。
在那大半年挺著大肚子漫長的等待之中,在一次次的希望與失望之後,在那個風雨交加的痛苦到近乎絕望的夜晚,她暗暗下定了決心︰不能再讓自己繼續淪落下去了。
雖然她不能穿破高牆走出去,可是她可以選擇如何在這高牆之中生活。
王皇後說的對︰皇帝不會有永恆的愛,他不曾也絕不會,屬于任何一個女人。
她不會讓心傷埋葬自己,雖然怨,卻不曾恨過他。
她很慶幸他給了她一個孩子,不是為了那可以預見的榮華富貴的保障,僅僅是為了這個從自己的身體里分離的孩子。
她可以帶著孩子在坤安宮中靜心地過自己的日子,利用所有可以利用的,遠離宮廷勢利的相互傾軋,和一切的是是非非。
也就是說,她對未來的所有規劃之中,沒有他。
然而,不如她所願,一切的苦楚和磨難,他和她的故事,不是已經結束了,而是才剛剛開始。
她從沒有想過李昊天會再回到自己的身邊,而且他對她親密如往昔,仿佛一切如常,什麼也不曾發生過。
原本豆蔻以為皇上是因為新生的皇子,而屈尊駕臨坤安宮的,為了她為他生了一個皇嗣。
可是,一天一天,一次一次,他的注意沒有半分投注到新生的嬰兒身上,倒是對她糾纏得更緊了。
他果然不是個好父親。
他同樣不算是個好丈夫。
那種種近乎調戲的曖昧言辭和動作,他看著她時,那比以前更加溫柔如水,熱的像火的眼神,讓她每每近乎破功的邊緣。
可是然後呢?在她習慣了,在她忘形之時,他再突然抽身而去,把她孤零零的丟在孤寒冰冷的半空中嗎?
她知道他在等待,在等她的態度轉變,在誘惑,誘惑著她的淪陷。
明知那是足以焚身的火還要像飛蛾一樣奮不顧身地撲過去嗎?她不敢想,不敢看,卻又無法拒絕。
她是他的君王,他是她的天。
李昊天也從沒有想過,有一天他會被女人拒絕,而且在男人最「關鍵」的時刻。
夜幕低垂。
屋里層層的紗幔都被放了下來,案幾上幾只暖色的燭火燃燒著曖昧不明的光,鏤刻著奇異花紋的花瓣狀香薰爐中,裊裊的香氣不斷地飄出來,搖曳生姿,暗香涌動渲染著屋里蒸騰火熱的氣氛。
小皇子早已被女乃媽和宮人們抱到了外屋,門口的錦繡緞子的布簾也被小心的放下來,隔開了門里門外兩個世界。
可是,若你仔細听從重重的紗幔後面傳來的斷斷續續的對話,一定會發覺和周圍的氣氛絕對不搭。
「豆蔻,你專心些。」
「可是,孩子在哭。」
「哪里有哭聲?我怎麼沒听見。根本是你多想了。」
「真的,皇上。我听見了,母子連心,一定是小皇子在哭呢!」
兩人靜靜的听了一會兒,小皇子果然在哭。
不過,不是震耳欲聾,也不是聲嘶力竭,只是小聲地吭吭哧哧的哭了幾聲,或許是餓了,或許是尿了,或許是什麼打擾了他的睡眠。總之是哪里有一點點不怎麼適宜,用哭聲只是表達一下小小的不滿。
「豆蔻,就算是他在哭,孩子不都是這樣?那麼多的人侍候著他,如果真有什麼不對,自然會有人來報告,你有什麼不放心的?」
不知是第幾次被打斷了,李昊天的聲音中有些無奈的煩躁。
他敢說,若是其他的嬪妃,或者是那些尚未成為他的妃子的其他女子,在和他如此親近的時候,只會想著如何向他獻媚,如何討好他,如何能一舉俘獲他的心,而絕不會去想任何其他的東西哪怕是最最親密最最重要的人或者事。
他喜歡豆蔻的卓爾不群,喜歡她的多變和純真,可是在這種時候,他倒有些希望豆蔻能夠稍稍正常一點。至少,能夠表現得正常些。
她再多變,也不該變得對他冷淡和排斥,尤其是,不該把另一個「男人」看得比他還要重。
他猛然發覺,自己居然在吃兒子的醋。
「見過生孩子的,可沒見過像你這麼緊張的。我是他的父親,難道你不相信我的安排嗎?」。
「那是自然了,你不是第一次做父親,可我卻是第一次做母親啊!自然要緊張了。」
這句話似乎觸動了兩人之間某些微妙的東西。好半天兩人都不再說話。
過了好半天,豆蔻訥訥的開口似乎要解釋什麼︰
「皇上,他從生下來就從沒離開過我。就算是女乃媽和宮女,畢竟都不是他的母親。誰的懷抱能比得上母親的安全和溫暖?他雖然小,可是自然知道這里面的差距了!」
豆蔻的聲音中帶著委屈的指摘,似乎他就是害她們母子分離的罪魁禍首。
她自小沒有渴望的的母愛,在冒著九死一生的危險生下了孩子的那一天晚上,她便發誓,要讓自己的孩子得到最多的最溫暖的母愛。
那個小子,剛出生就奪去了豆蔻幾乎全部的注意力,還糾纏出這麼多問題來,讓他真不知道是該愛他疼他,還是該討厭他,妒忌他。
李昊天終于開口了,澎湃的激情被嘎然而至,漸漸平復後的聲音中還帶著一絲暗啞︰
「孩子總是要離開母親的,他是個男孩子,你不會以為他會永遠陪在你身邊吧?」
他的話語中隱隱帶著某種類似于試探和威脅的成分。
豆蔻似乎敏感地覺察到了某種危險,李昊天話音剛落,她便反射式的反駁道︰「或許等他長大吧,但肯定不是現在!」
緊接著便是一陣西西索索穿衣服的聲音,不一會,從床帳中伸出一只縴縴細手,謹慎地把紗幔撩開一角,接著,豆蔻只穿著一件中衣就準備出來,她剛邁下床,卻又被一只大手拉了回去。
「皇上……哦,昊天,不要啊!讓我去看看孩子,一會兒就回來嗎!」
原本堅定的聲音中帶著一種不太真實的撒嬌,分明是她在耍弄一種不太成熟的「詭計」,可他偏偏無法對此無動于衷。
他放開了鉗制,順手拉過自己寬大的外袍,把她單薄的身子整個罩在了里面。
「就算是要去,也要披上一件外袍吧?看看你,都是孩子的娘了,還這麼不會照顧自己。」
「……」
原本武裝了厚厚鎧甲的心,瞬時龜裂出了一道細細的縫隙。
外面的孩子此時真的哭了起來,斷斷續續的哭聲似乎在召喚母親的注意力。
她咬咬牙,拉緊了那件過于寬大的外袍,快步走了出去。
她走的那樣急,仿佛在著意逃避著什麼。腳步沒有停頓,頭也不回的,逃了出去。
她那瞬間的猶豫和決絕的離去,並沒有逃過李昊天的眼楮。她剛剛在想什麼?還是,已經做出了什麼抉擇?
他那好看的眉毛慢慢地皺了起來,臉色也越來越難看。
率土之濱莫非王土,她,逃得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