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戲,戲如人生,誰在戲中不醒?誰在戲外獨醉?
醉又如何?醒又如何?
「醉了?醒著?」
紫棠淺淺的抿了一口杯中酒,把杯子舉到眼前輕輕地晃動了一下,碧綠晶瑩的夜光杯中,同樣閃爍這晶瑩光澤的琥珀色的葡萄酒,便泛起一圈一圈的漣漪。
那光澤不像金銀一樣奪人耳目,也不像珍珠一樣略顯暗淡,溫潤的光澤帶著剔透的玲瓏,仿佛一支悠遠的絲竹曲調,悠悠地勾著人的魂魄。
哈努兒國產的極品夜光杯,特羅耶國陳年葡萄美酒,不遠千里地送來,知她疼她的,果然還是大哥林子鋒。
「哈,大哥,我已是籠中鳥,你又何必如此費心呢?」
籠中鳥,金絲雀,雖錦衣玉食而不知其味。
對于民間那些雖衣食尚無著落的百姓,算不算是一種奢侈的悲涼?
年少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到最後歷經了坎坷,嘗盡了辛酸,說到愁字,卻道天涼好個秋。
「好一個,天涼好個秋啊!!」果然是人未老,心先老。個中滋味,各個,自在人心。何足為他人道哉?何足對他人道哉?
紫棠端起酒杯放在唇邊,緩緩地傾倒,讓酒液慢慢地自唇流入口,滑過舌尖漫過舌緣,潤澤著咽喉,最後落下去,在胸月復處化作一團火焰,炙熱的燃燒著,燒掉了記憶,燒掉了愁緒,燒去了一點頑強的理智,整個變得暈暈乎乎,仿佛踩在半山的雲中。
身子斜倚在桌邊,一手肘支著桌面,扶著頭,另一只手握著剔透的夜光杯,舉到眼前欣賞,長發披肩半遮著顏面。
這時候,若是他突然來了,看著她這副樣子,會不會嚇一跳?
嘴角彎出一抹笑容,那笑中卻卻帶著一點點苦意。
何時開始,連醉酒,也忘不了他了?
「小姐!小姐!!」
小玉風風火火的奔進來,腳步頓了一下,卻裝作沒有看到她現在的模樣。
「小姐,太後有賞!」
「賞?」
為了她為皇家生了個孩子嗎?
若是為了上一個,賞得晚了些,為了下一個,還沒影兒呢。也許永遠沒影兒!
「小姐!」
「賞得什麼?」紫棠隨她所願地問道。
「听說是皇上為她特別定制的大繡屏哎!太後只留下了那副松鶴延年圖,把那副富貴牡丹龍鳳呈祥賞給小姐了。」
小玉的眼中冒著光,躍躍欲試地想要看看那傳說出出神入化的繡屏。
「傳!」讓她跟隨自己失去了自由,這點小小的好奇心還是要滿足她的。
「可是…」
「更衣。」
「是,小姐!」
繡屏一幅幅的抬進來,展開,裝好,立起來,安置好,一副花團錦繡,光彩奪目的富貴牡丹圖便呈現在眾人眼前,頓時滿屋增輝,如花開似錦,竟讓人覺得滿屋飄香。
最中間的一對繡屏上修的龍鳳呈祥更加奪人眼球。只見那龍騰雲駕霧,氣勢如虹,那鳳展翅欲飛,仰首高鳴。龍鳳之間中間是一個金色的著火的龍珠,炎炎的火焰似乎能讓把萬物點燃,卻又安分的被龍鳳所環繞。
紫棠第一眼便被這幅龍鳳圖吸引了。她細細觀察下來,突然覺得這幅龍鳳圖,有些與以前看到的圖不同。
若從正面看,除了龍、鳳以及龍珠繡得立體一點逼真一點,似乎並沒什麼稀奇。
但是,若是從某個角度去看,那龍與鳳,首首相對,爪爪相向,不像是繞著龍珠在轉,而更像是在彼此爭斗,爭奪那只龍珠。
那鳳首雖然略低,但是她展開的翅膀,飛揚的鳳尾,卻高高的越過了龍頭龍身,鳳爪向前抓向龍珠。
而那龍的整個身軀雖然略顯劣勢,可是龍身隱在雲中,前面的龍爪向前張開,後面的龍爪蹬踹雲朵,似有騰空而起,飛躍再上之勢。
這是什麼人如此大膽,把好好一副龍鳳呈祥繡成龍鳳爭斗圖?這其中的寓意又是什麼?
難道是太後看出了什麼來,所有才把這副繡屏賜給了她?
她心中暗暗一驚,回頭看向來人,除了恭敬和諂媚,卻看不出別外任何蛛絲馬跡來。
「小玉,謝賞。」
她臉上端莊平和的笑容,足以驅散任何不快和猜疑。
「多謝貴妃娘娘。太後娘娘讓奴才代傳口諭︰太後娘娘感念林娘娘的思子之情,準予林娘娘每月十五日到坤寧宮去探望太子殿下。也可讓乳母帶太子殿下來坤安宮團聚。」
「……」
那福壽宮的宮人笑得更諂媚了,聲音柔和的讓人只起雞皮疙瘩︰
「娘娘趕快謝恩啊。這可是皇上親自去說得情呢。」
「……」
「娘娘!」小玉輕喚了一聲,這才打斷了紫棠的驚愕︰
「多謝太後賞賜,太後費心了!!」
謝賞?是謝那繡屏,還是恩準她見皇子?看來這林貴妃已經高興的有些失常了。
「咱家一定把娘娘的謝意帶到。」
曾經以為永遠失去的,突然又得到了,是驚喜多些,還是驚嚇多些?
要在這復雜多變的皇宮中生存,就要練就不以得為喜,不以失為傷的胸懷。
這里的每個人都熟諳「預先取之必先與之」的道理。
每每你在得到一件東西的時候,就會緊接著失去另一個對你來說,更為重要的東西。
有時候,失掉了一件你十分看重的東西,或者你就會因此而保住更加重要東西。
得與失之間,全看你看重的是什麼,別人看重的,又是什麼。
在她身上,還有什麼是讓他們更為看重的?
他們,自然就是聖德皇帝,還有太後。
她隱約知道,在金盛王朝,有個宿命,太子的親生母親從來都是短壽,最多會活到太子即位,便離奇死去。而唯一的例外,便是太子自小便離開母親,被正宮或者太後撫養,十歲未成年便入住太子宮。
他奪去她的兒子,或者是為了那個宿命,為了她命,但現在,是什麼東西讓他更加看重的,而作出讓步?
而什麼又是太後更加看重的,讓她對李昊天作出如此的妥協?
人果然是惜命的,哪怕那只是個傳說。相見兒子的願望居然在不可知的未來面前有些卻步了。
她笑得有點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