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石激起千層浪。
林子然被升職為副相的消息在朝野中持續發酵,甚至比林文岳被迫病休在家的事件所造成的影響,更加轟動。
到底是子替父職,林氏勢力堅持不倒,東山再起。還是林家發生了內斗,兒子借機踩倒了老子,勢力在最根部產生了分裂。
據說,那位一紙奏折便推倒了林左相這棵大樹的崔解元,和這位年輕的林副相的關系一直不錯。
種種猜測,種種的流言蜚語,在酒館茶肆,坊間四處傳播。
即便是那些自詡為林氏內部的人,也都看不明,看不懂,有喜有憂。年輕的喜,年老的憂。
不過,既然皇上已經有所行動,顯然對于林文岳的位子,未來的接替之人心里已經有了譜,朝堂上紛紛擾擾的權力之爭,又漸漸地靜了下來。相對于之前的暗潮洶涌,許多事情開始由明轉暗,由暗轉到更加隱蔽處。
不知道是不是基于安全的考慮,或是不想為烈火再填油加柴,相對于這邊的雷聲隆隆,林子峰送嫁哈努兒的消息卻被小心地保密,層層封鎖住了。
大年夜,除夕夜,萬家燈火,合家團圓,四處響著辭舊迎新的鞭炮聲,歡聲笑語斷斷續續地隨風飄灑。
下雪了,這是今年冬天的第五場雪。雪片大如鵝毛,紛紛揚揚,飄飄灑灑,輕飄飄、慢悠悠地落下來,仿若天女撒下的玉葉、瓊花,晶瑩剔透。蒼蒼茫茫的大地換上了一件銀裝素裹的新衣。
皇宮中舉行了兩場盛大的宴會。
外宮的昭和殿上,皇上大宴群臣百官,犒勞大家一年的辛勞,君與臣同樂的意思。
內宮的宮宴正是在留香園,參加的自然是各宮的主子攜內命婦,以及皇室宗親,王爵侯爺和他們的王妃以及誥命夫人們。
兩個宴會舉行的時間有先後,先外後內,外殿開始的早些,也早早結束,方便群臣能夠回家和家人一起守歲。關鍵是也方便皇上早早回到內宮陪伴數目龐大的「家人」。
留香園中,大年夜這天的宮宴,自然非冬至日的那場宴會所能夠比擬的。大到宴會的規模,出席宴會的人員,小從宴會上每個人的著裝,以及所用的食器酒具,都不可同日而語。
其食物之豐盛,儀式之隆重,香衣鬢影,香籌交錯,用一句鐘鳴鼎食來形容也絲毫不為過。
宴會之中,奏樂,舞蹈,奉爵。還有許多貴族的男女更迭起舞,名為「舞樂」。
然而,內宮的宴會已經開始好一會兒了,皇上卻遲遲不到。太後已經派了好幾撥人去昭和殿探看,雖然百官還都沒有盡興而去,卻也沒有看到皇上的人。
就在眾人翹首期盼之際,聖德皇帝李昊天終于姍姍來到。
李昊天已經換下了朝服,淡紫色帶暗色花紋的長袍上,瓖著滾雲寬邊,衣服的前襟下擺上用金線斷續勾勒出一條騰飛的龍,隨著他的走動而閃動著點點光芒。腰扣一條金瓖玉的帶子,腰間垂掛著一塊羊脂玉的雕花龍紋玉佩。
如漆般的黑發玩綰成髻束入一條鎏金玉的發冠中,華貴的裝束絲毫遮掩不住他的俊美飄逸,一張臉不怒不喜,眼神如兩潭黑幽幽看不見底深潭。
他的眼尾處有一點點期待之色,雖然姍姍來遲,走進門來,卻似乎有些急迫地稍許加快了腳步。
他抬眼四下望去,歌舞的人都停了下來,除了太後,所有的人都彎腰行禮。
今天的人來的可真齊,連好久不見的溫妃溫昭儀居然也在其中。他目光所及,卻沒有看到最想看到的那個身影,頓感失望。
他慢吞吞地走到自己的位子坐下,顯得有些意興闌珊。
見鬼的林子然,難道他沒弄明白自己的意思嗎?
「母後。」欠了欠身,向身邊的太後打了個招呼。
宴會的執事過來請示太後,太後點點頭,說了聲「既然皇上終于來了,就開始吧。」
頓時四下里鐘鼓齊鳴,奏響了宏大的頌唱之樂。
先是了「四夷之樂」,象征帝王「勛業之盛,廣及四夷」。然後是「昭德象功」。昭示帝王的「文德」與象征皇朝的「武功」。
「皇帝怎麼來晚了?」
太後笑眯眯地問道,慈祥的樣子,像個疼愛孩子的母親。
「哦,有點事情耽擱了。」
「雖然皇上是應該勤于政事,可是也要注意身體。所謂張持有道,今兒個是除夕夜,就該放下那些政務,調劑一體。」
「母後教訓的是。」
李昊天的態度很恭敬。
即便不能填補那逝去的母愛,畢竟是太後養大了他。
「你們不用礙著我在這里就拘束了,來啊,替我給皇上敬酒。」太後興致勃勃地招呼李昊天的一干嬪妃,讓她們趁此良機向皇上充分展示她們的似水柔情和如花美貌。
自林貴妃大鬧冬至宴之後,皇上冷落後宮很久了呢。
「不用了。」
李昊天揮揮手,像趕走惱人的蚊蠅一般不耐。剛剛準備圍上來的妃子們趕緊又縮了回去。
「怎麼還有人沒來嗎。」
除夕夜,不是該團圓之夜的嗎,她怎麼可以斗膽例外呢!
「你是說趙妃啊,她身子有恙,我準她留在金雀宮休息了。」
笑話,好不容易皇帝才冷落了那個民間女子,她怎麼會給她這個機會讓皇上又想起她來。
李昊天這才發覺趙妃也沒來,不過這並不是問題的關鍵。目光看向王皇後,王皇後卻裝作一副不解的樣子,他索性放下架子,直截了當地問︰
「林貴妃呢?」
「皇上不是讓她閉門思過的嗎?」。
王皇後的眉毛高高地挑起來,一副十分驚訝的樣子。
「那不過是個借口罷了!哀家沒想到堂堂林左相的女兒居然也能如此頑劣難馴,犯了錯受了罰,她居然也能和皇帝賭氣這麼長時間。」
「母後,皇上親自下了聖旨讓她閉門思過的,又沒有下聖旨特赦她,她不來,怎麼算是賭氣呢?」還不知道是誰在賭氣呢。
李昊天頓時覺的有些尷尬。
他居然忘了聖旨的事情。
當時他是一時氣急了,才會親自動手擬了那道聖旨,還宣布了所謂的三大罪狀。現在想想,當時的做法還真是有些幼稚沖動。
她就是有本事逼得他喪失理智,讓他作出一些後悔的事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