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里有多遠?問問那些在驛道上快馬加鞭,急匆匆來回趕路的人就知道了。
「開門,快開門啊!聖旨到!」
邦邦邦的敲門聲在四周依然寂靜的早晨,顯得分外響亮,聲音傳出去很遠,遠處的山谷中又有回音傳回,邦邦邦地遙相呼應著,煞是好听。
其實,用「敲門」二字實在是太客氣了,此時那手持金牌的,急匆匆趕來的特使,簡直可以說是砸門,擂門,就差沒有踹門了。
「開門,快開門!!」
用力敲,再用力。似乎他的身後正有一頭猛虎在追擊他,再不開門就來不及了。
里面終于有人應聲了。
「來了,來了,別敲了!」
真是的,這麼急,好像誰家的火上房了似的!
吱呀一聲,大門大開,里面的露出一張和尚的臉來,他看看來人身上,那一身風塵僕僕皇宮大內侍衛的打扮,再看看到他手上高舉著的,金光閃閃氣勢逼人的龍牌,不覺哀嘆道︰
「怎麼又來了!」
來人瞪了他一眼,顧不得怪罪他對這快「如朕親臨」的金牌的不敬,連聲催促道︰
「還不快請貴妃娘娘接旨!」
「可是我已經說過好幾遍了,我們這里根本就沒有人是貴妃娘娘啊!」
「休要胡言,還不快快去稟報!」
「真的不是我胡言亂語,而且稟報了沒用!」
甭管什麼事情,一旦遇到的多了,人就開始變得麻木了。
還記得前天,當他第一次看到那個手舉金牌出現在眼前的錦衣衛始他還被嚇了一大跳,趕緊戰戰兢兢地跑去稟報方丈,稟報淨月大師。
而第二次,第三次,他雖然少了些第一次的震驚,心中卻不無擔心,擔心禍事降臨在大佛寺。
可是,事不過三,當相同的情景上演三次以上之後,原本嚴肅,莊重的一切便開始變得讓人不甚其煩起來。
尤其是,最後的結果都是相同的不了了之。
「我勸你還是趕緊回去稟報皇上,貴妃娘娘不在大佛寺,這金牌確實是送錯了地方!」
「我問你,前幾天你們這里有沒有來一為姓林的女施主?」
「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
「那麼,請問那位姓林的女施主現在在哪里?」
「在後面的庵堂啊!她本來執意要出家的,後來淨月大師收她在身邊,做了帶發修行的居士。」
「居士?」
來人的眉頭皺了皺,隨即又展開。
還好,不是剃度為尼,這樣皇上也許不會為此而遷怒更多的人。一定是有人事先做了些鋪墊。
看來林子然大人也知道該適可而止,懂得有些事情不能玩得太過火了。
可話又說回來了,即便貴妃娘娘真得剃度為尼了,皇上也有的是辦法讓她還俗。
不管怎麼樣,他現在終于有了點有用的信息,可以回去報告皇上了。
「你問的這位林居士,和貴妃娘娘又有什麼關系?」
開門的和尚目光閃爍,心中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你知道貴妃娘娘姓什麼嗎?」。
「不會正好也姓林吧?」
「正是姓林!林貴妃娘娘!」
當,有人跌倒!再爬起來。
「請,請隨我進來!」
不一樣的開始,得到的卻還是一樣的結果。林居士,林貴妃根本不肯接見來人。
第一次不見,第二次不見,第三次,第四次,自然能還是不見。
而偌大的大佛寺里,竟沒有半個人能讓她改變主意。
在她自己剪短自己的頭發的那一刻起,方丈和淨月就看出她是一個打定了主意,便極難說勸服的人,所以雖然都看出了她在和皇上鬧別扭,卻早已放棄了勸和的念頭。
而在公開了她的貴妃身份後,誰還敢再強迫她!
于是,在大雄寶殿中最中央的的貢桌上,恭恭敬敬地擺放著的金制龍牌,由三面變成了四面。
第四天,有人敲門,龍牌出現,求見被拒……
第五天,……
相同的故事每天都在不斷地重演著,而且隨著龍牌的增加,有愈演愈烈之勢。
一直到了第六天。
大雄寶殿的供桌上,整整齊齊的擺放著十二枚龍紋的金牌,仿佛獻給佛祖的十二件貢品,靜靜地躺在那里。
金牌依次排開,金牌略有大小,一塊比一塊大上一圈,上面的龍紋也一個比一個更顯得生動和雄威,氣勢如虹。
「哇,已經整整十二道金牌了!」
「是啊,听說昨晚大半夜還收到一道呢!可以想見皇上現在的心情。」
「今天最後這塊已經第三道金牌了!用如此十萬火急的宣召方式,這在本朝,可還是絕無僅有的呢!」
「就是,想當初北部邊關告急,皇上也只是派了靖遠將軍一人,率領八千精兵趕往駛援,並準他便宜行事。……哎,遙想將軍當年,怎不令人熱血沸騰……」
跑題了!旁邊有人提醒他。
「可是這位……林居士,我真想不明白,她如何坐得住!」
「她說自己已經超月兌三界之外,從此不在五行之中,可以不受這皇令了呢。」
「不是還沒剃度嗎?不過是個居士……」
誰道佛家一定清心寡欲?誰說佛家就一定沒有流言蜚語?
好奇的人,看見好奇的事,總是要表達一下好奇之心的。
皇帝與貴妃的故事……哇,想不激動,想不關心都難啊!更何況,他們現在不是與己無關的旁听者,而是身處在這漩渦的最中心哦!
方丈本人也十分關心這最後「故事」的結局呢,所以,對于這些人公然在大殿之上,咬著耳朵根子竊竊私語,流傳不同版本的閑言碎語,自然是視若無睹,存耳不聞。
不過對于紫棠,他卻不能真的听之任之。
即便是知道肯定會踫一鼻子灰,可是,若是他不曾稍稍盡一點說服之力,等事情到了最後,只怕不太好交待。
「事到如今,不知施主有何打算?」最好是立刻打道回府。
「林居士,你繼續留在這里,只怕……」
淨月也搖頭嘆息。
看不出這個聖德皇帝還真是個性情之中的人。
「也罷,明天我就離開這里。天下之大,我不相信就沒有我的容身之處!」
紫棠沉吟了片刻,突然抬起頭,堅定地看向二人。
她,她想去哪里?
淨月和方丈對視了一眼,默默無語。
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在這金盛的土地上,又哪里來的真正的「三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