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棠剛走進大殿,便看到一身戎裝的秋葉等在那里。
看到她那一身居士打扮的樣子,赫連秋葉不覺瞪大了眼楮,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似的,只管直愣愣地瞅著她,那傻乎乎的模樣活像當年受到了她戲弄後的模樣,讓人有些忍俊不禁。
「你,你怎麼會真的……」
只見她白色的中衣外只穿著一件青色的直身粗布長袍,雖然看不出腰身來,隨著她的走動,寬大的袍服來回飄蕩,在料峭的春寒中顯得尤為單薄。
白皙如玉的臉上脂粉未沾,素面朝天,一頭青絲在腦後挽了個簡簡單單的發髻,用一只烏木發簪別住。
縴細的手腕上掛著一串與那發簪同色的烏木佛珠,一走進門先雙手合十,行了個佛禮。
她怎麼會打扮成這樣?原來那些侍衛兄弟們沒有說謊,她是真的下定決心要出家呢!
紫棠輕輕嘆了口氣,把快到嘴邊的那絲笑意硬生生吞了回去。
「秋葉大哥,你來,是準備協助我私逃的嗎?」。
她隨口開了句玩笑,卻沒細想這「私逃」,和那「私奔」只有一字之差。
她此話一出,赫連秋葉頓時尷尬地漲紅了臉。
他一撩袍襟,單膝跪地,輕喚了一聲︰
「娘娘!」
他的這個舉動,分明表示他所站的立場,紫棠頓時變了臉色。
「原來,你是奉旨前來帶我回去的?」
正月中旬的天氣,赫連秋葉額上卻冒出了細密的汗珠,一時間不知道該起,還是該繼續跪著。
「末將不敢,末將只是來勸娘娘,凡事想開些,萬不可輕率從事。」他也很無辜啊!
已經有那麼多的人被牽扯,被遷怒,而範圍還有越來越大之勢。
而且,皇上目前的樣子,真的讓人有些不忍心拒絕。
為了江山社稷,為了龍體的安康,當然,私心里也是為了能在去邊關之前見她一面,他才勉強答應來了。
事到臨頭,雖然看得出她很不開心,他也只有硬著頭皮堅持說客的任務。
「居然想到讓你來逼我。他還真有心啊!」
他是算準了她不會不見赫連秋葉的,所以,這該是他的第二步棋︰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威逼不成,再用舊日的情分來逼迫她?
他如此用心良苦,難道僅僅是為了抓她回去,然後再次囚禁她?
「他以為你會勸動我,還是可以用你要挾我?」
紫棠的語氣冰冷如霜,沒有一絲一毫的溫度。
赫連秋葉抬起頭看著她,不明白她為什麼就不能想,皇上這麼做或者只是因為舍不得她吧。
如果真的那麼想了,就會動搖她離去的決心吧!
注視著紫棠的眼眸,赫連秋葉心中有了答案。
「皇上只是讓我給你帶一句話︰他不該錯听人言,誤會了你!」
他雖然不知道皇上到底听到了什麼流言蜚語,誤會了紫棠什麼,可是特意讓他帶上這句話來,必然是和他有著密切的關系。
這算是道歉嗎?高傲如他,也肯向她低頭認錯了嗎?
紫棠那堅如磐石般的決心,倏然被動搖了。眼中如千年寒冰一樣的冰冷,裂開了一個口子,碎成了一片片。
他果然是誤會了什麼。
那冬至宴上出格的表現,是在向她挑釁吧?
可是,即便是知道了是誤會又如何?
昨日種種,雖死猶生,宮中的一切,依然讓她一時間難以釋懷。
「讓他放手吧。」
紫棠輕嘆了一聲,走到佛像前跪坐在蒲團上,雙手合十,閉上了雙目,把那霎那間的脆弱和動搖全都掩藏在眼底。
「什麼?」
「回去告訴皇上,我不是他該守候的,讓他放手吧!」
赫連秋葉默然地站起來,來到她身後站定。他仰起頭,看著那尊巨大的佛像,佛像也用慈祥的目光看著他。
「林伯父遞了辭呈,皇上也已經準了。」
「……」
「不過,皇上不準他告老還鄉,也不準家眷離京,只準他留在京城養病。」
李昊天這樣做,是害怕她會隨父親南下吧。白白浪費了父親的一番良苦用心。
紫棠緊閉著的眼皮終于跳動了一下,嘴角緊抿。似乎皇帝的這一條禁令,比父親的辭職還要觸動她。
赫連秋葉不動神色,接著說︰
「子然兄當了代理宰相。不過沒有提職,也沒有加一分錢的俸祿。」
說到這里,他又嘆了口氣︰
「雖然升職是好事,錢也倒是其次。可是,因為不過他的官職只有三品,卻要指揮一些品級比自己高很多的大員們,難免有些吃力。現在他每天從天亮忙到天黑,沒有一天休息。」
能者多勞嗎。想到臨來之前與林子然的一番對話,秋葉的臉上露出了一點笑意。
若不是林子然的指點,他還真不知該如何進行下面的這些對話。只怕听了那句「讓他放手吧」,就該打道回府了。
「師兄馬上要送小菊去哈努兒和親了,最遲二月二他們就要出發。皇上說了,讓他們最好元宵節就動身。」
紫棠身子一震,終于睜開了眼楮,卻沒有回過頭來。
「元宵節?」
「是,就是大後天。你要去送行嗎?」。
「不用了。」
若是大哥想見她最後一面,那麼今天來的,就會是大哥,而不是秋葉。
「子然說,師兄他這一去恐怕三年五載回不來……再過幾天,我也要走了,接替師兄駐守北部邊防。」
紫棠呼吸一滯,緩緩回過身來。
「他用這種種方法來逼我,以為我就會就範嗎?」。
「皇上不是在逼你,而是……」
秋葉嘆口氣,接著往下說︰
「趙妃和崔妃都被皇上趕出了宮廷,遷入京外的離宮。」
「趙妃?崔妃?」
「為什麼?」
「罪名是︰失德。」
「還有溫妃……」
「溫妃?她又怎麼了?」
「罪名還沒想好,也許還是……失德。」
沉默
失德……他身為皇帝,想要借口處分一個妃子,可以用任何一個的罪名,為什麼卻獨獨喜歡這個惹人遐思的罪名?難道他就絲毫不介意自己在鄰國中的名聲嗎?
「他到底想要怎樣?」
「皇上說,如果你肯饒恕她們,他或者會答應準她們更名換姓,出宮嫁人。如果你不肯饒恕,就讓她們在離宮中孤獨終老。」
饒恕?
原來他都知道了。從太子出生的那個雷雨之夜,溫妃的作為,到趙妃和崔妃聯手打造的紫金花事件。
「那天我去見他,他對我感慨了一句︰再過幾天,就是十五,月圓之日了。」
「不要再說了!」
紫棠一下子用雙手捂住了耳朵,臉上有無限的矛盾痛苦和難舍。她手中的佛珠月兌手落下,佛珠散開,叮叮咚咚地撒落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