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這個神秘少年,宛如那浩瀚的宇宙中一顆孤獨的星辰,那份難言的空靈寂寞,輕輕撩動了一根如磐石般冰冷堅硬的心弦。
酒壺遞送之間,兩人身形自然的接近,突然,一股不該屬于男子的淡淡清香襲上了盧淵的鼻翼。
手踫到了手,滑女敕柔軟的觸感讓盧淵仿若冰踫到了火,飛速的抽回了手,眼中寫滿了錯愕。
歐陽皓潔接過酒壺,扒開壺塞,微仰起頭,手腕輕轉間,清冽的酒液便從紅唇中滑入喉中。
同樣的動作,他做起來行雲流水,少了盧淵男子氣概的粗曠,多了些瀟灑和率性。
或者是那酒太醇厚,或者是這如水的月夜太迷惑人,歐陽也忘了掩飾,左手寬大的衣袖並沒有全遮住,仰首飲酒間,明晃晃的月光便照在那露出的半截頸項上,光潔如絲,平滑……如玉,不盈一握。
盧淵也輕輕地笑了。怪道「他」的身形如此嬌小,難怪「他」的目光叫他不自在。或者「他」的年齡並非他想的那麼小……十八?十九?二十?
他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和「她」相仿的年齡,相同的姓氏,十年的咎欠和牽掛,讓他不自覺地有些聯想。或者對眼前的「他」那種微妙的觸動,是來自一種跨越十年的熟悉感?「歐陽公子……」
「江湖兒女,何必拘禮?今夜你我萍水相逢,同賞一輪明月,共飲一壺美酒,也算是彼此有緣。我稱你一聲盧兄,你叫我一聲老弟,豈不爽快?」
說著他又喝了一口酒,一揮手把酒壺拋給盧淵,兩手向後一支仰頭呵呵地笑了。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喝啊,盧兄。」
他似乎並不介意和盧淵共用一個酒壺,間接地相濡以沫。這樣想著,盧淵自己倒先不自在起來,拿著酒壺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歐陽…呃…老弟,不知你今年青春幾何?家鄉哪里?」
「盧兄是把我當罪犯審嗎?」。歐陽轉過頭來看著他。
暈黃的月光映在那雙晶亮的眼眸中,閃著一種妖冶,似能奪人心魂。
「不,只是朋友間的詢問,歐陽…兄弟若不方便回答,可以當我沒問。」盧淵坦然相對。
晶亮的眼眸不動,依然注視著他,只是嘴角微微彎起,倒有些嘲諷之意。盧淵以為他不會回答,他卻開口了,細眉輕揚。
「我今年十八。」
「哦。」
十八,那就不對了。若是「她」還活著,應該要二十了才對。曾經翻天覆地地尋找,都不曾找到她,怎麼會就在這里踫上了?
十年的糾葛果然是久了點,久到刻入他的腦海,一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也讓他不由自主地聯想起「她」來。
說不出是失望還是松了口氣,盧淵拿起酒壺,灌了一大口。
「家住劍池山。」
劍池山?劍池……
「咳!咳!!咳!!」盧淵被那口酒嗆了一下,猛烈地咳了起來。
「盧兄何必著急,我又不會和你搶。」
歐陽皓潔彎著嘴角開心地笑了,笑得像一個頑童,開心自己惡作劇的得逞。
說不搶,他卻又掠過酒壺,徑自飲了一口,再一縱身,輕輕躍起,站在牆頭,雙臂迎風展開,袍袖在風中獵獵有聲,上下飛舞,曼舞輕吟,不勝癲狂。
「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呀!」
遠處有一個聚會散了,人們紛紛離去,車轔轔,馬蕭蕭,嘈雜聲在寂靜的夜空中傳出很遠。不一會兒,幾個步行的行人從舊城牆的不遠處經過,他們的談話聲斷斷續續的傳了過來。話題都是圍繞著昨天結束的瓊華宴,說得最多的,卻是那位來歷不明,後來又神秘地不知去向的「狀元」——歐陽潔。
听到那些夸張的贊譽,歐陽皓潔不覺感到好笑。若他們真的知道了這位狀元的真實身份,又會用怎樣的詞句來形容呢?
「盧兄,你也是為了太後的瓊花宴進京的吧?」若消息可靠,那日的榜眼,蘇憶梅,正是自小被養在盧家莊的表小姐。
「嗯。」
盧淵的神思不屬,根本沒听進路人的談話和歐陽皓潔的問話。
劍池山,劍池山,如何能忘記劍池山?那是他二十八年生命的一個轉折,是他毫無瑕疵的光明人生的一個污點,是他的良心上一塊抹不去的疤痕,一個嬌女敕鮮活的小生命正是在那里,從他的生活中永遠地消失了。
那張圓圓的粉粉女敕女敕的臉龐,一雙晶晶亮亮的眼眸,曾經就那麼一閃一閃地看著他,熱切的目光中,是純粹的依賴,「淵哥哥!淵哥哥!」
他曾經刻意地疏忽她,他曾經那麼希望她不存在,他曾經把她當作他十八歲陽光明媚的生活中一片甩不掉的烏雲。直到最終,老天如他所願地帶走了她,從此,陽光就再也不曾照亮他心中最隱秘的一角。
「淵哥哥!淵哥哥!」
那魔咒般稚女敕的童音,隨著劍池山三個字,此刻又縈繞在他的耳邊。
歐陽梅,自從他的名字和這三個字連在一起,似乎一切都已經注定了。
「盧兄?盧兄!!」
盧淵轉過臉來看著歐陽皓潔。月光從後面投射過來,在他的臉上留下了一大片陰影,臉上明明暗暗的,看不清表情。
「劍池山,你果真是來自劍池山的嗎?」。
是這酒,是這月,是這夜,是眼前這個男女不分神秘的來者,讓他恍惚了。好似月是十年前的月,他還是十八歲的他。這里卻像是成了那個劍池山。那「他」呢?或者說「她」呢?可是他失落在劍池山上的「梅兒」?
「誰是梅兒?」
歐陽皓潔好奇地問道。
她的臉側著,眼中的妖冶盡去,宛如那十歲的歐陽梅般的晶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