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今年元夜時,月與燈依舊。不見去年人,淚濕春衫袖。」
——宋•歐陽修《生查子》
月已上柳梢,良人卻未見。少女的惆悵情懷誰能懂?
段家小姐依窗獨立,輕輕地詠哦著詩句,滿月復的愁思與牽念,無人傾訴。
一闕唱吧,她又喃喃地望著夜空徑自低語道︰
「你人在哪里?此生,還能相見嗎?」。
他和她,猶如那自由的風,和路邊的小花,即便相見了,又能如何呢?風不會為一朵小花停留的。
「他」,只怕早忘了她這個眼中的「肉票」了吧?
可是總也無法忘記啊,那張鏤刻著鳳凰尾羽的圖案的面具下,那些醒目斑斕的色彩中,那對攝人心魂的眼楮,曾經那麼近,那麼專注地看著她,那種風一般不羈的氣息,曾經就那麼緊密地包裹在她的周圍……
段小姐不知不覺中閉上雙眼,伸出手臂摟住了自己的雙肩,猶如那日,他摟住了她……
不知從哪里傳來了一聲輕咳聲,段小姐乍然醒來,頓時掙紅了臉龐,連忙放下手臂,順手拿起桌上的團扇遮住了羞紅的臉頰。
思春啊!她居然不由自主地對一個強匪思春起來。若是被人听去了,該多麼不好意思啊。
「段小姐,這麼晚了還沒睡,你在等人嗎?」。
從窗外的夜色中,突然傳來了一聲輕笑,然後一個戲謔的聲音便隨風傳入了她的耳朵,那聲音似乎很遠,遠得有些模糊不清,卻又似乎很近,像是就在她的耳邊喃喃低語。
「你,是誰?」
她嚇了一跳。往窗外看看,月色並不明朗,外面朦朦朧朧的,看不清哪里有人。
難道是她思戀過甚了嗎?怎麼覺得這聲音那麼像「他」呢?
「你是在找我嗎?」。
這一次聲音確確實實來自她的身後,而且近在咫尺的距離,似乎她都能感覺到他吹在自己耳輪之上的氣息。
段小姐臉色一紅,回頭去看,屋子里空蕩蕩的,依然沒有一個人。
「你,你出來!不要躲我!!」
他這是在戲弄自己嗎?心里沒來由的有些犯堵了起來。多日的思念頓時化成了一股怨氣,在心中暗叫了一聲︰冤家!
那聲音一滯,頓時無語。感情這看起來文弱的段大小姐也有脾氣啊。
「你要見我,就痛痛快快地出來,若不想見我,又何必來招惹我?」
這句話中已經有了三分的怨艾,三分的情愛了。
歐陽皓潔暗討自己是不是做得過分了些,一不小心給自己惹來了一朵開錯了地方的桃花。
她不覺沉吟不語,拿不定主意,此時該不該露面了。
難道他生氣了?不由自主地,段小姐開始心慌起來。
「你,你不要走!」
「哎!」
她輕輕的嘆了口氣。最難消受美人恩,指的就是她嗎?她生來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別人對自己付出一片真情意——尤其對是女人,她無法讓自己狠下心腸。
「我沒走,還在呢。」
暗影中,施施然地走出一個人影來。衣衫飄飄,長袖善舞,垂在腦後長長的束發帶在風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形,站在月光的逆光處,像一個完美的剪影。
在更暗的暗處,另一個人不由得在心底也嘆了口氣︰這樣的一個出塵絕世的人物,衣飾和動作,灑月兌如行雲流水,毫不做作,怎不教人錯認了?
他不是也曾經錯認了嗎?雖然錯認的不是雌雄,可是依然與真實相去甚遠。
「段小姐,那日得罪了!今日特來向你賠罪。」
「你,你沒事吧?」
哪有被劫持的人質,反過來問劫持人質的匪徒,有沒有事的道理?不過,貌似也沒有匪徒想人質賠罪說對不起的吧?
亂了,亂了!既然一開始就是個錯誤,一切都已經亂了套,何必認真去追究?
「我沒事。段小姐那日有沒有受驚?」
「我,我也沒事。」
如此尷尬的對話,也只有如此尷尬的兩個人才能說得如此正經吧?
「我沒想到你會來看我。」
段小姐說著嬌羞地低下了頭。
情路迢迢,千里之行自足下始。少女驛動的心,不會去問故事有沒有結局,好就好在,終于見到了自己心中思戀的人——雖然只是見一面而已。
思春少女最幸福的是什麼?自然是郎情正合妾意。而最傷心的,自然是落花有意,而流水無情。
她正想「他」,「他」便來了,算不算是幸福?可見「他」心里也惦記她的。段小姐沾沾自喜,暗暗在心中下了定論。
「段小姐,我……」
曉是瀟灑如歐陽皓潔,面對她的如此模樣也有些措手不及起來。不過她向來不拘一格的性格,倒讓她靈機一動,因此而想到了一招妙棋。
既然她錯愛了她,就不能怪被她利用了。這樣也好,她心甘情願的被自己利用,總好過被迫做些不甘願的事情吧。
「在下前來,是有事想要請段小姐幫忙的,不知道小姐能不能答應?」
「什麼事情?」
段小姐抬起頭,看到他慢慢走近了過來,面孔漸漸露在月光下,那張鳳尾紋的面具依然帶在他的臉上,在月光下看起來越發的神秘而迷蒙。
「哎,說起來,這件事情,和令尊有點關系。」她輕輕一嘆,似乎有無數難言之隱,令人心碎。
「是……是那尊汗血玉馬嗎?」。
「你知道?」歐陽浩劫微微一愣,似乎沒想到她會如此直接。
「他們告訴我了。還說…你是那個可怕的什麼豹子的唯一傳人。」
段小姐說得很慢,似乎不願意吐出口那些對他冒犯的話來。
歐陽皓潔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