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的距離有多遠?不會是由兩個人的空間距離決定的。
從那個身影離開段小姐的閨房,躍出段府,盧淵就一直跟隨在後面。
自從醉仙閣傳出花解語神秘失蹤的消息後,他就把目標轉移到了段府,果然,今夜「他」出現了,依舊是一身儒雅的寬袖長衫,展袖飛翔時在夜色中顯得如此囂張。
她不知用了什麼方法,能夠在用極短的時間內安撫了段小姐,剛才,他甚至听到從房里傳出一陣陣極力壓低的笑聲,一個是矜持柔和的,一個清朗干脆的,在漸漸寂靜的夜暮中,分外清晰。
他不知為何心里突然產生了一抹淡淡的妒意。明知道里面是兩位姑娘,可就是有一種想要沖進去分開她們的沖動。
盧淵當然沒有沖進去,反而向後撤了一步,眉頭微微皺起,思索著。跟隨著她離開段府,一路或急或緩前進時,他的眉頭依舊沒有舒展開。
今夜的月色很淡,她張開雙臂,在屋脊上或急或緩的飛縱著,猶如一只無聲滑翔的夜鷹。想起前幾天她背著手施施然地漫步在大街上,那逍遙自在仿佛在自家後院閑庭漫步的樣子,今夜的她,收斂了太多。
有好幾次,她似乎無意地回頭,卻不是看向他的方向,一雙如夜色般黝黑的眼眸在星光中幽幽地閃著亮光。
難道她沒有發現他?還是另有高人在他們的身後?盧淵沒有回頭去看,只是繃緊了全身的神經去感知,目光卻絲毫不曾離開過前面的那道身影。
他們的身後沒有別的人。
她的身形突然緩了下來,最後索性停住了,然後探頭探腦地不時看看下面。似乎被什麼東西吸引了,然後自己對自己輕輕地搖搖頭,似乎終究抵制不了誘惑,飛身落下。
前面越來越嘈雜的人聲讓盧淵的心中驟然一緊,也緊隨著她輕輕落下,索性不再刻意隱去形跡,遠遠地跟隨在她身後。
原本寂靜的街面,在這一帶突然變得繁鬧起來,有人從一個掛著厚厚門簾的屋子里進進出出,出來的人,有的興高采烈,有的垂頭喪氣,還有的一幅絕望的表情。喧鬧的人聲隨著門簾的掀起不是從里面傳出來。
再走得近些,門口掛著一個銀色彎月形的牌子上,赫然寫著「銀鉤賭坊」四個大字。
門上掛著一幅對聯,上聯是︰小賭貽情,千年小妖能成精,下聯是︰大賭傷神,一次失蹄毀終身;橫批︰命中注定。
那副對聯上的字是瘦金體的,字體尖峭有力而稜角分明,宛然如一把把尖刀,直指人心。
歐陽在賭坊的門口停住了腳步,抬頭看了看門口的牌子。門口的燈光照射下,可以看到她的臉上浮起了笑容,眼楮亮晶晶的閃著光芒。
她的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把折扇,「刷」的一聲打開輕輕的搖了搖,又「刷」的一聲合上,輕輕敲擊著另一只手,手一撩,掀簾踏進了賭坊。
里面的人很多,人聲嘈雜,充斥著各種各樣喜怒哀樂的聲音和表情,還有許多來來去去穿梭在人群中端茶遞毛巾交換籌碼的伙計,和一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等待雇主的煙花女子。
歐陽一進了賭坊,就仿佛如魚入水般穿梭在人群中,背著手,興致盎然地這里看看,那里望望。
那樣子,仿佛又回到了初相識時的那個歐陽皓潔,自自然然,瀟瀟灑灑,即使在這烏煙瘴氣的賭坊里,依舊帶著一種超然月兌俗的氣質,不由自主地吸引著周圍的人,全然不見了揚州城外的跋扈和惡劣。
不時有人在百忙中側過頭看向她,然後再看向她的身後,又紛紛轉過頭去。兩個豐姿卓越的人同時出現在這個地方,還真是少見。尤其是後面那個人,一身無法掩飾的正氣,和隱隱散發的凌厲之氣叫人不敢正視。
前面的她突然停住了腳步,微微側過身子,向身後伸出了手。盧淵沒有停步,也沒有躲閃,一經地走到她的身邊,任由她牽住了自己的手。
歐陽拉起他的手,走到前面的一桌牌局前。她甚至自始至終都沒有看向他,動作顯得那麼的理所當然,似乎曾經無數次地牽過他的手,似乎她只要伸出手,他總會在伸手可及的地方等著她。
「盧大哥,你說,這一局開大還是開小?」
「小。」
「我賭大。你敢不敢和我賭一把?」
「賭什麼?」
「你說呢?」
歐陽松開手,第一次轉過頭來,專注地看向他,波光粼粼的眼中帶著一絲笑意,還有一點點的戲謔。
「你陪我玩兒一把,賭什麼都行,我听你的。」
賭什麼?他可以賭她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嗎?如果他這樣說的話,她又會要求他什麼呢?
不用想,也可以肯定她會要他退出捕界,不再為官府效力。
「如果我賭那匹玉馬呢?」
在他的話說出口的時候,他眼尖地看到,在歐陽的臉上閃過一道微不可查的失望,轉瞬間又被那抹似笑非笑的神色所掩蓋。
她在失望什麼?
或者,在她的心里的深處,她希望他些賭什麼?或者那轉瞬間的變化只是他的錯看,可是她剛才還略略有些鄭重其事的口吻已經變得輕松而淡定。
「盧大哥,你確定你能贏嗎?」。
「賭無常輸,也無常贏,可以試試看。」
這算什麼?他們一個是官府追捕的強盜頭目,一個是負責追捕的神捕,卻在這里攜手逛賭坊,一賭見輸贏。若讓天下人知曉,是不是會覺得這是件滑天下之大稽的事情?
以他一己之力,在這樣的場合,還做不到能在不傷害任何人的情況下俘獲她。這樣的理由,能不能說得過去?
「不如這樣,盧大哥,看在你我兄弟一場,今日只要你好好的陪我玩一晚上,若是你能勝了我,我便把兩尊玉馬中的一尊雙手奉上,而若是我稍佔勝場我便要你身上的一個物件。如何?」
盧淵低頭看看自己的身上,官府腰牌並沒有戴在身上,並沒有什麼值錢的可以被她利用的東西,可以與那匹玉馬相提並論,實在不知道她所圖為何。
歐陽的目光也隨著他一起在他身上上下游弋,笑容更盛了。
「好,那就一言為定。」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啪」的一聲,各懷心思的兩個人擊掌為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