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茂晟坐在書房的沙發上,目光驚恐地鎖定在全然陌生的信件上,十張同樣的白色a4紙頁,打印著同一句黑色的楷書字跡︰「這些年,宏大集團同你的生命一樣生存的尚好。只不過,它會隨著你衰老的年輪而漸漸蕭落成空。還望總裁多多留心,後悔有期……」
莫名的話語,打印機印出的統一黑色字體里似乎影藏著一道道挑戰性的暗示與毒辣的陰謀。攪得閱信的人不由而恍。
葉茂盛吐著煙圈的嘴唇慢慢地發出一聲聲久久的輕笑。他從沙發上起身走向列慢書籍的純木書櫃,將信封鎖進書櫃旁邊的保險櫃。又蹲子打書櫃底層最左邊的小抽屜,從里面翻出一張黑白照片,仿佛是他年輕時與家人的合影。
久久地凝視著照片上站在他右邊的美貌秀氣的女孩,慢吞吞地吐出幾個字︰「敏樺,你要來挑戰我嗎?」。
從發黃發舊的照片外觀去猜,一定是被封存了多年。照片大小正如他的手掌一般,四周被凹凸相連的花邊圍罩著。只是,似乎再也換不來被歲月早已塵封過的由來。唯一能看清楚的也只有兩種色彩,白與黑;一種神情,燦爛純真的笑容。
葉茂晟專注到幾乎忘神,以至于沒有听到妻子推開書房門的聲響。
「老葉,該休息了!時間已經不早,你不是說明天要去南京出差嗎?」。葉梵的媽媽手持著門把,身子向前傾了傾,關切地問道。
見丈夫沒有反應,便輕步走了進來,屈身蹲了下來,右手輕搭在丈夫的胳膊上好奇地瞪著丹鳳眼眼湊上前去問︰「看什麼呢?這麼專注?不打算休息了嗎?」。
葉茂晟目光冷瑟地盯著照片,困惑的滄目在此時稍稍收了回來,瞬時泛著出一絲陰鷙,轉臉對著相濡以沫的妻子喃喃地說︰「沒什麼,整理書籍的時候發現了一張年輕時候的照片,時間過得太快了!一晃三十年都過去了!」
他猝不及防地快速又試圖將照片塞進抽屜,未料,被妻子從他手指手間輕輕地奪了一下︰「讓我看看!吆!這張照片老影集里倒是沒有,明天我好放進去,別不小心給折壞了!」
葉茂晟見妻子執意要拿,也不好阻攔,將臉頰貼在妻子的腮邊說︰「走,去休息吧!」
妻子滿臉喜地說︰「你看、你那個時候多英俊呀?你旁邊的這個女孩是敏樺吧?看那個時候的她多美呀,簡直就像一個美麗的天使一樣!」
葉茂晟意味深長地吁氣說道︰「是啊!年輕就是美啊!呵呵▔」
「怎麼今晚如此感慨?不年輕就不美了嗎?你不是說一直都說,一個年齡段呈現一種不同的美麗與魅力嗎?怎麼突然又改變了?」妻子手持照片,隨著他一起朝席地中央的棕色真皮沙發走了過來。
「沒有改變!你現在依舊很美!」葉茂晟見自己說似乎錯了話,慵懶地依在沙發上,翹起二郎腿,吐了一口煙氣,以安慰似的口吻說起。
「嘿嘿!就會說好听的!也不知道敏樺現在過得好不好?都走了二十多年了也沒有跟我們聯系過,有時候我還真惦念她。記得她當年走之前還親口對我說……」葉梵的媽媽語出唇合,接著側臉打了兩個噴嚏。
葉茂晟愣了愣,緊抿唇角一再追問︰「敏樺,她、她說什麼了?」
葉梵的媽媽輕拂著手中的照片,嘆了嘆氣說︰「哎!好像依稀記得,說是被深愛的男人傷透了心,不打算再待在上海……」
「是嗎?我這個做親表哥的卻不知那麼多!還是你們女人之間聊得來!」葉茂晟說著將煙頭黏在煙灰缸里,身子又依了回去。
葉梵的媽媽低頭緊盯著照片,低語輕言地呵氣︰「只是,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沒有告訴你!」
葉茂晟倪端秒間,怔了怔,對身邊的妻子好奇地問︰「什麼事?現在說來听听!」
「當時,我、我發現敏樺、敏樺好像有了身孕,但又不能確定,所以一直沒敢對你提起。」葉梵的媽媽慢慢地說著,聳了聳肩,煽動著一雙迷人的丹鳳眼。
葉茂晟放開二郎腿,直立上身,雙手相合,神色里泛出一絲慌張︰「怎麼可能呢?當時她又沒有男朋友,怎麼會懷孕呢?」
「這怎麼不可能?你想想,敏樺是從德國留學回來的,思想開放,見多識廣。再說了,她又是一個敢愛敢恨的女孩。當時正好趕上她媽媽去世,說不定在她最最傷心悲痛的時候,把自己獻給深愛的男人,也是有可能的!」
見妻子的語言邏輯幾乎符合當年的實際情況,葉茂晟蹙眉凝重地說︰「你說什麼呢?她媽媽當時才去世不久,她怎能輕易同異性在一起呢?即便是深愛的男友也不可能,她雖是思想開放,敢愛敢恨。但也絕不會在那個‘特別時期’愛上一個不責任的男人吧?」
葉梵的媽媽像是被拉開了往事的話匣子,又接著辯道︰「你說的也是!但一定是被一個不負責任的男人傷害了,所以她才不願意留在上海,以至于她都不願意提起‘上海’這兩個字。要不這麼多年了,都不跟我們聯系!好歹,你也是她的親表哥啊!」
葉茂晟渾身不自主,說著就站了起來,不敢再正視妻子振振有詞的模樣,催促著說道︰「不聯系,說明她過得很好吧!好了,不說了!你不是說要休息嗎?快走吧?」
光陰易逝,歲月迭增。二十五以來的所有黑夜,唯有今夜令葉茂晟感覺到冷寂,甚至帶著一絲淒涼襲來。
他躺在奢華的床榻上不由得打了一個寒噤。這寒噤帶著數個折磨與無限的痛苦,將他早年的自私在瞬間剝離的體無完膚,赤果果地浮現在沒有一絲睡意的深夜……
即便是勉強入睡,也會被噩夢驚醒,這噩夢其實早已在他與敏樺的生命史上烙印上了一道深深的劃痕,抹之不平,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