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謀江山 第126章 枉試探真假難分

作者 ︰ 依依蘭兮

三人在家中都是老大,素來只有旁人等自己的哪有自己等旁人?

倒不是說不耐煩,而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身子骨禁不住了比不得一年三百六十日在宮中侍奉的宮女,即使站上一整天也可以腰不酸腿不疼面不改色的,對她們來說,這僵直著身子侍立在殿的感覺簡直度日如年。

尤其是盧、章兩位夫人,神色惶然、不安、期盼、隱忍、焦急、痛苦,輪番上陣,交揉疊合,表現在神情上,要多精彩有多精彩議政王妃因生活在都城,得到的鍛煉機會比她們多些,故而也比她們更能忍些,可是,她也有點吃不消了。

蘇姑姑立在一旁如孤松挺拔,看似眼觀鼻鼻觀心實則不動聲色觀察著這三人的動靜,見章夫人手中的錦帕近乎捏碎而盧夫人額角已經挨出細細密密的汗珠子,略略估算,時候差不多了。

于是蘇姑姑輕輕上前兩步,向議政王妃等三人屈膝優雅一福,微笑道︰「王妃和兩位夫人且耐煩些,也許,陛下尚未得空素鶯,」蘇姑姑說著扭頭召喚︰「你過去瞧瞧」

「是,姑姑」素鶯亦優雅一福,垂首從容去了。

議政王妃和盧、章兩位夫人精神一振,眼巴巴的望著素鶯離去的背影,向蘇姑姑陪笑道︰「多謝蘇姑姑」

「小事一樁,何足掛齒」蘇姑姑抿嘴溫和一笑。

三人心急火燎得等著素鶯的消息,有了迫不及待的期盼,等待的時刻愈加顯得難以煎熬,這一來,小腿肚子都開始顫顫悠悠的了

又過了大概一刻鐘,素鶯方雙手交疊垂在面前,踏著優雅的小碎步出來,議政王妃三人看她的眼神簡直像看到了菩薩真身的虔誠信徒,齊齊發光。

盧夫人身子骨較弱,尤其等不得,不等蘇姑姑開口便忙問道︰「如何,陛下,可忙完了嗎?」。

素鶯望了盧夫人一眼,再望望蘇姑姑,方搖了搖頭,道︰「沈太傅在給陛下講經呢,湘琳姐姐這會子還守在外邊,還沒見著陛下呢她讓奴婢先回來跟王妃及兩位夫人稟一聲,請三位暫且稍候。」

三人情不自禁露出失望的神色,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呆若木雞。

蘇姑姑無奈一笑,溫言道︰「說來也是不巧,想必王妃和兩位夫人還不知道,陛下昨兒便吩咐了要听沈太傅講經不許人打擾的,這兩日一個外臣都不見呢王妃和兩位夫人與旁人又不同,奴婢們這才代為通傳,若是旁人,直接就擋回去了不過,」蘇姑姑疑惑的望了議政王妃一眼,甚為不解笑問道︰「議政王昨日亦求見陛下陛下已經說了不見的緣由,怎麼議政王沒告訴王妃嗎?」。

蘇姑姑話音剛落,盧夫人、章夫人不約而同扭頭齊齊望向她,那目光針一般的刺目。

議政王妃大囧,勉強擠出幾絲笑意,因自己心虛有鬼,語氣也弱了許多陪笑道︰「有這種事?唉,我一個婦道人家,平白無故的王爺哪里會跟我說這些呢早知如此,今兒出門前就該問問王爺了」

議政王妃假意一頓抱怨,裝憨賣傻,盧夫人、章夫人想想也是的,心中的不快頓時消去幾分。

章夫人望望這個,又望望那個,便向蘇姑姑陪笑道︰「既然陛下忙著,我們也不敢相擾,改日再來便是還請蘇姑姑將點心代為轉呈,不知可否?」

「對,對請蘇姑姑跟回頭跟陛下稟報一聲」盧夫人也忙說道。

「這,王妃和兩位夫人既然來了,就這麼走,陛下知曉了定要怪罪奴婢們侍奉不周,這怎麼行」蘇姑姑假意推辭。

盧、章兩位夫人嚇得小心肝一顫一顫,臉色白了又白,嚇得忙說不礙事,堅持要離開,議政王妃原本還想等上一等,被她二人這麼一攪合,也不好再做堅持,只得一道附和。

蘇姑姑挽留再三,最後終于被她們說服,笑著道︰「既然如此,奴婢這就送王妃和兩位夫人出去,改日王妃和夫人們有空再來吧,陛下對三位甚是看重呢」

「不敢當不敢當,勞煩姑姑了」三人說話都有些前言不搭後語了。

蘇姑姑一笑,在前引路。

誰料,站得久了,這三人渾身骨骼僵硬,腿肚子發麻,血脈不暢,腳下如有千斤墜,竟一步也挪不動了站在當地,尷尬的望著蘇姑姑。

蘇姑姑一呆,眼珠子一轉,目光一掃,素鶯等小宮女極有默契的上前,一人攙扶著一個出去。

出了玉華宮廊下,各人跟來的丫環老媽子忙搶上前來攙扶,議政王妃更是一臉色笑意,向蘇姑姑道︰「蘇姑姑,您是陛邊的第一女官,怎好勞您相送呢?您還是請回吧,隨便指個宮女送一程便是了,我們又不是頭一回來不識路。」

盧、章兩位夫人听了也忙都強撐著精神點頭說是,還說萬一陛下要找蘇姑姑你怎麼辦?還是回去吧,萬不敢當雲雲

蘇姑姑明白議政王妃這是要支開她好跟慕天南接頭通消息,她當然會成全她,于是嘴上客氣了幾句,命素鶯和另一名小宮女好生送一程,看她們離去,自己便回去了。

「怎樣?她們——有沒有起什麼疑心?」湘琳見蘇姑姑回來,忙問。

蘇姑姑搖搖頭,道︰「虛虛實實,我想,她們也很糊涂。」

說著二人相視一笑,不約而同松了口氣。議政王妃親眼所見親耳所听,再加上慕天南所傳遞的模稜兩可的消息,足夠議政王消遣兩日了。

「但願,陛下能早日回來」湘琳忍不住雙手合什在胸前,仰頭望天幽幽一嘆。微服出宮的因而遇害的慘禍就像一個深入骨髓的噩夢,這兩天,湘琳的心沒有一刻不是懸在半空,如走浮絲,仿佛風一吹,就能斷了。

「其實老夫覺得,此事沒有必要隱瞞慕王爺,縱是他知曉了又何妨。」配合她們演戲的沈流連掠了掠胡須,頗有些不以為然道。

湘琳忙道︰「萬萬不可陛下微服出宮,擔了多大的風險和干系慕王爺知道不知道本來也沒什麼,可是,此事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萬一一個不慎一傳十十傳百,傳到什麼不相干人耳朵里,陛下就危險了何況,慕王爺對此事未必贊同,若是知曉了陛下此行目的難免反對,那麼後期——」

沈流連一想也是,不禁點頭。古清華出宮,為的是與海盜和談,為南疆海域的安定而努力,朝中除了沈流連自己,可以說其他人對海盜都懷著不可原諒的厭惡敵視態度。包括議政王,沈流連拐彎抹角的也探過,議政王的態度跟其他人也是一樣。至于沈流連自己,如果不是這些年在南疆,親眼所見,親身經歷,感悟,他相信自己的態度跟那些人沒什麼兩樣

如果此事讓議政王知曉了,難免引他不快,再一嚷嚷出來,會壞了古清華的事的倒不如先瞞著他,待時機成熟再開誠布公,如果到時他要埋怨自己,再好好跟他解釋就是了料想他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

見沈流連默認了自己的做法,湘琳暗暗舒了口氣,他終究是帝師,又比較頑固,如果他反對,還不知費多少唇舌說服他呢

那廂古清華和蘇浚還在為雙方談判而努力,這廂湘琳和蘇姑姑也為終于又挨過一次刁難而抹了把汗。

「但願明日,不要再出什麼狀況」蘇姑姑輕輕嘆了口氣。

湘琳苦笑,望了蘇姑姑一眼,搖頭道︰「姑姑把議政王想得太簡單了明日,議政王必然還會前來試探,姑姑,我們得提前做好準備但願陛下一切順利,早早歸來」

結合議政王妃今日之經歷和慕天南那模稜兩可傳遞的信息,議政王雖然一時半刻不能確定,但疑心定會因此愈加深刻,明日,他怎麼可能會不來?不一大早來就算給面子了

沈流連有些奇怪的望了望她們,忍不住為議政王辯護︰「蘇姑姑、湘琳姑娘,陛下無故不見臣工,不下折子,王爺關心打探也是憂君之心,兩位何必如此如臨大敵加以防範呢?若不是此事特殊,暫時不能告知王爺,老夫倒覺得其實沒什麼必要向王爺隱瞞陛下的行蹤的」

湘琳終于明白一千個借口理由古清華為何統統不用,而用了這個將沈流連困在麗水行宮的法子了她忙笑道︰「是是,沈太傅您說的是,正是此事特殊,奴婢們才會這麼緊張啊如果陛下那邊還沒準備好而這邊又泄了密,功虧一簣誤了大事,那可如何是好」

沈流連听罷不覺好笑,他十分大度的笑道︰「湘琳姑娘不必提醒,老夫答應陛下的事自然會做得到,其中的厲害關系也知曉,絕對不會去告訴王爺的」

湘琳听罷有些過意不去,忙笑道︰「沈太傅,不如您先下去休息吧,等會奴婢叫人將膳食給您送過去?」

沈流連一笑點頭,道聲「也好」轉身去了。臨走前,眼角深深瞥了湘琳一眼,暗自納罕,為何這個宮女對議政王爺似乎成見頗大?

議政王妃出宮時借口掉了耳環,命隨身丫環返回找時,悄悄與慕天南聯系上了,上了馬車,她掏出揣在袖中的紙條子緊緊捏在手中,心道總算完成了王爺交給的任務,不虛此行想到得意處,不覺嘴角抽出一抹笑容。

議政王妃回到下榻處,剛剛換好衣裳,一盞茶剛拿上手還沒來得及喝一口,議政王已經急急過來,屏退左右,向她低聲道︰「怎麼樣?可探出什麼不尋常?」

「王爺,您也讓妾身歇一口氣再說吧」議政王妃笑得一副能者多勞、不辭勞苦的樣,忙忙喝了口茶潤潤嗓子,掏出手把拭了拭嘴角,將那寶貝的紙條掏了出來,獻寶似的雙手遞給議政王︰「王爺」

議政王接過展開一看,眉毛高高的挑了挑,再看看,拈著胡須沉吟不語,然後將紙張一折,向議政王妃道︰「今日,你們在行宮中可見到陛下了?」

議政王妃臉色變了變,在丈夫咄咄凝重的眼神下有些心虛的避開目光,道︰「沒、沒見著呢」

她見議政王臉色如六月的天立刻陰沉了下去慌忙解釋道︰「陛下很忙,忙著听沈太傅講經呢,我們等了快一個時辰都沒見著,所以,那個,盧夫人和章夫人受不了,所以只好先回來了。要不,我明日再去——」

「荒唐」議政王氣得一拂袖,氣忿忿道︰「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明日再去?虧你想得出來」

他背著手在屋里踱了幾個來回,突然站定腳步,抬起頭向議政王妃道︰「今日情形到底如何,你仔仔細細給本王說一遍,一丁點兒、一句話也不要漏了」

「是,王爺」議政王妃原本以為交出慕天南的紙條子就是大功一件,還等著他夸獎呢,沒想到,自己丈夫是個精明過人又冷靜過人的主,居然一下子就戳中了她想要糊弄過去的事。挨了他劈頭蓋臉幾句訓斥,心中十分不快,又不敢同他爭辯,少不得忍氣吞聲,細細的回憶,將玉華殿中事情的經過一點一點的向議政王說來。

議政王听完這個氣,如果換做是他,哪怕讓他等一天,他也非得逼著古清華出來——前提是古清華真正在行宮里她們倒好,一個時辰不到就投降了

也許,湘琳和蘇姑姑正是看準了這一點,才如此對策,擺了她們一道吧

議政王再不快也沒有辦法了,越想越氣,然後又有點後悔,早知道,她走之前他應該仔仔細細的叮囑一番才對婦道人家,軟腳蟹一個,懂得什麼變通?識得什麼厲害?哼,真虧她跟在自己身邊這麼多年,一點也沒變聰明

「你說說,陛下,到底在不在宮中?」好不容易冷靜下來,硬生生吞下那口既懊惱又不忿的氣,議政王開口問道。

議政王妃為了證明自己並非無能愚蠢被湘琳和蘇姑姑給蒙騙戲弄了,為了自己給自己找回場子,哪能說不在?

她知道議政王的脾氣,听他問後,故意做出認真思考的樣子想了有三五句話的功夫,然後點了點頭,道︰「妾身覺得,陛下應該是在宮中的蘇懷是老狐狸,能夠做到不動聲色也罷了,但湘琳、素鶯還有其他幾個小宮女可都是年紀輕輕沒見過什麼大世面的,若是陛下不在,這是何等大事?出一丁點子事那是要誅她們九族的,她們言行怎能那般自然從容?妾身一個個都打量了,半點兒也覺不出有什麼不妥對了,還有那送我們出宮的小宮女,妾身也套了她的話了,察言觀色細細听來看來,也是找不出有何不妥」

議政王忍不住又將慕天南傳遞的紙條展開細看了一遍,不禁狐疑,喃喃道︰「難道,是本王多疑了?」

「妾身斗膽,王爺這次恐怕真是多疑了這兒是哪?是海盜猖獗的東南郡啊,雖然瀝州離海邊甚遠,可是也保不準沒有那不怕死的惡匪啊陛下怎麼可能如此涉險呢」議政王妃心中一寬,便也趁勢說道。

議政王白了她一眼輕輕「哼」了一聲,瞥見手中的紙條不覺又煩惱起來,沒好氣道︰「天南辦事也越來越不上心了,怎的說這種模稜兩可的話,實在可惡」

議政王妃不語,半響道︰「就這麼點時間,天南能查到多仔細呢?他不過是個側皇夫,又不太得陛下的寵,在宮里也不是太自由何況,他又是您的義子,陛下平日里能不防著他嗎」

「嗯?」議政王惱羞成怒,瞪著她︰「你說什麼?」

議政王妃情不自禁嚇了一跳,手中捏著帕子撫在胸口,斜偏著身子小心翼翼瞟了他一眼,不敢再說話。

「行了,你今兒也累了,休息吧本王還有事,就不跟你嗦了」議政王覺得沒趣,起身抬腳便走。

雖然被自個王妃戳中了痛處惱羞成怒,但也不得不承認她說的確有幾分道理,心中疑惑仍在,他得回去想想,明日怎樣用法子逼得湘琳和蘇姑姑露餡,心里直嘆︰可惜馮先生沒隨著來,唉

「是,妾身恭送王爺」議政王妃也忙起身,向丈夫施了一禮,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天井中,她長長舒了口氣,沉著臉往椅子上一坐,氣呼呼向外吼道︰「還不快倒茶來,死蹄子們,都死哪兒去了」

次日,議政王果然又往麗水行宮去求見,這一回倒省了他的借口,手中揣著一本翟鳳城送來五百里加急的奏折,斥退了行宮大門處的侍衛,直接往里便闖,他陰沉著臉,一鼓作氣往里頭闖,要給湘琳她們來一個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攻擊,且看看她們如何招架。

孰料,還沒等他帶著隨從闖到玉華宮呢,迎頭撞上了理郡王正從玉華宮方向出來。他雖然看不起膽小怕事、一味只懂得明哲保身的理郡王,但到底人家姓古,是皇室宗親,而且古清華已經赦免了古氏各枝的罪,古氏一族的地位大大提高,原本就是宗人府宗令的理郡王自然也沾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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