鼎星的年會在晚上十點多就散了,季卓陽打電話叫了樊夏跟蘇諾一起續攤。蕭朗月沒有開車來,依舊是元昭過來接的她。
景燁站在車邊看元昭體貼地替蕭朗月拉開車門,蕭朗月微笑著坐進去,眉眼間氤氳著一片溫柔。親眼見到這一幕的沖擊比听說有這麼個事實要大得多,景燁上了車,一手搭在方向盤上,一手微微用力按住隱隱作痛的心髒。
蕭朗月是他一手帶出來的,他能輕而易舉地分辨出她眼中是虛假的情意還是真正的愛戀。她對元昭,用了心。
他想起很久以前,蕭朗月在一檔節目中說過,如果有一天她有了真正喜愛的人,就會大聲說出來。那時候主持人追問了一句,如果你的粉絲影迷因此失望而不再支持你呢?
蕭朗月不像謝清歡那樣少年成名,一路走來一直有一雙手默默扶持,她是靠著自己一步一個腳印走出來的,她參加那個節目的那一年,才剛剛開始真正走紅,粉絲影迷所代表的那部分市場不是最關鍵的,卻也相當重要。
蕭朗月卻只是爽朗一笑道︰「支持祝福我的人,我要說聲謝謝,因為我個人的私事卻非演技差而不再支持我的人,我只能說江湖很大走好不送。」
景燁靜靜看著那輛載著蕭朗月的車開走,搖下車窗深深吸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吸入肺中,一陣刺痛。
他坐了一會兒,身體凍得幾乎要僵硬了才將車窗搖起閉合嚴實,模出手機撥了個號碼。響過三聲之後,那邊接起來,景燁听著陸展睿有些散漫的聲音傳來︰「喲,愛卿。」
景燁一听到他的聲音就不可避免地想起方才在宴會廳謝清歡那驚人的一抱,作為擁有敏銳八卦嗅覺的資深媒體人,景燁可以肯定那一幕男女反轉的劇情力壓群倫,成為鼎星這一年年會的最佳節目。
正所謂高帥富要靠*絲來襯,而人生的苦逼程度絕對要靠另一個苦逼的人來對比。景燁穩了穩神︰「現在有空嗎?出來喝酒。」
陸展睿的腳並沒有大礙,月兌了鞋一看,連個紅印子都沒有。陸展睿看著謝清歡笑意淺淡的臉,心中有點忐忑,從當年初見到現在,他從沒有真正了解過她。
謝清歡曾為絕頂武者,自然明白很多時候真正致命的傷並不在表面上,她那一腳並沒有用力,但難保陸展睿先前沒有暗傷。
陸展睿掌權之後,陸家的產業中心已經轉移到了C市,先前在陸家服務的人,包括家庭醫生、管家、幫佣、司機等等全都跟著去了那邊,這邊的老宅子反而閑置了,只留了幾個自願留下來看宅子的老人。
謝清歡看著陸展睿一臉對自己的腳不以為然的表情,微微蹙眉道︰「明天還是去醫院看一下吧。」
陸展睿以腳傷為幌子,特意將謝清歡帶來陸家老宅,原本是想帶她參觀一下,讓她了解一下他曾經的生活環境。他在這里生活了很長的一段時間,雖然物質上十分富足,但自小接受精英教育,在精神上卻十分貧瘠。
謝清歡自小無父無母,就算成長過程中有一雙手隱約扶持著,但這並不能代替健全家庭里父母雙親毫無阻隔的愛。不管是否有血緣,他們兩個人,誰又比誰幸福呢。
謝清歡將陸展睿安全送回陸家大宅,確定他的腳沒事——至少看上去是這樣,又陪著陸展睿在大得很有些冷清的客廳里坐了一會兒,就禮貌地起身告辭了。
陸展睿清楚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親近也不是一蹴而就的,見到謝清歡如此,只會覺得她足夠自重,還打算單腿跳著送到門口,被謝清歡一擺手制止了。
景燁打來電話,陸展睿心里有數。蕭朗月走到今天,景燁一路費心費力,她是他最初的愛,是他的事業跟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但生活從來比愛情殘酷,景燁太過自信,也太過大意。
蕭朗月那樣的人,需要的並不是慣著寵著,她是個藝人沒錯,這份工作能夠養活她,哪怕給她的尊榮只是表面上的光鮮。她要愛情,亦要尊重跟認可。
好友多年,陸展睿深知景燁是個什麼樣的人,很多時候他都想揪住景燁的領子咆哮——悶騷是病,得治!會鬧的孩子有人疼,你這麼默默地關心,默默地支持著她的事業,有什麼用啊?你心疼在意她就說啊?
陸展睿哼了一聲︰「我在家,酒有現成的,你過來吧。」
「好。」景燁應了一聲,掛斷電話,發動車子,絕塵而去。
陸展睿要在這邊逗留幾天,冰箱里被守宅子的老人塞滿了東西,他隨意撿了些菜,下廚做了幾個小菜——听景燁的聲音就知道這廝現在心情不好,他平常不怎麼喝酒,但酒量不錯。心情壞的時候,喝倒一個陸展睿綽綽有余。
景燁到陸家的時候,陸展睿最後一菜剛剛做好端上桌,餐桌上還放著幾瓶酒,看一眼就知道價格不菲。先前陸老爺子喜歡收藏美酒,後來他隱退了,也並沒有將這些酒帶去美利堅,如今被陸展睿拿了出來借花獻佛。
「去洗手。」陸展睿看一眼他的臉色,在心中嘖了一聲,「酒窖里還存了不少好酒,你要是喜歡,可以搬回去。」
景燁去洗了手,回來之後在餐桌旁坐定,二話不說菜也不吃,抓過一瓶酒就仰脖干了。
這種喝法顯然是借酒消愁,只圖一醉了。價值十幾萬的好酒,陸展睿絲毫也不心疼,只默默地開了另一瓶,往酒杯里倒了一些,優哉游哉地品著。
景燁上次當著他的面借酒消愁還是在五年前,趙澤天事件傳得沸沸揚揚,連帶著鼎星也跟著晃蕩。只是,那一次的原因,不知道是因為蕭朗月還是因為他自己的良心上不好過。細算起來,其實相差無幾並無區別——畢竟愛屋及烏是極為常見的。
景燁咕咚咕咚喝完一瓶,又開了一瓶,卻沒有馬上喝,反而盯著陸展睿,嚴肅地道︰「我,失戀了。」
陸展睿輕輕哈了一聲,向他舉了舉手中的酒杯︰「祝你回復單身。」
景燁抱著酒瓶,微微蹙眉︰「我不想單身。」
陸展睿悠然道︰「天涯處處有芳草,何必單戀一支花。以你的人品樣貌,有的是姑娘願意倒貼。」
景燁瞥他一眼,舉起酒瓶,咕咚咕咚干了半瓶,一手撐著臉︰「陸展睿,你不懂。」
「是是是,我不懂。」陸展睿沒什麼誠意地附和道,「你別光顧著喝酒,吃點兒菜。照你這麼個喝法,小心胃出血。」
景燁垂下眼簾,似乎考慮了一下,放下酒瓶,拿起筷子每道菜都嘗了一口,如實評價道︰「你的手藝依舊沒有長進。教你的那位大師傅大概要含恨而死了。」
陸展睿挑了挑眉︰「那真是抱歉了,愛卿你就將就些吧。」
景燁白皙的臉上漸漸染上一層紅暈,慢慢延伸到脖子里去,他放下筷子拿起酒瓶︰「你好好說話能死啊?」
陸展睿見他又抱著酒瓶開始牛飲,不由暗暗嘆了口氣,這年頭當個稱職的垃圾桶真是太不容易了。愛情,有的時候真是傷人傷己,認真了就輸了。老頭子這些年游戲花叢,睡過的女人如同過江之鯽,恐怕連他自己都數不過來,但他真的愛過麼?那些女人,也未必愛他。這一輩子,除卻放縱,還有什麼?
陸展睿一共準備了七瓶酒,除了他自己倒了半杯,余下的都進了景燁的肚子。景燁心里不痛快,但被陸展睿插科打諢地轉移了不少注意力,中途也吃了些菜,因此酒喝完的時候,他雖然醉了,但胃里並沒有不舒服。
陸展睿就近將他扶進了一樓的客房,將他扔到床上,蓋上被子,然後開了暖氣就不再管他了——景燁的酒品很好,喝多了不會發癲發狂,醉了就會睡過去,睡相極老實。
已經很晚了,陸展睿慢騰騰地收拾著殘局,將歪倒的酒瓶扶起來,吃剩的菜都倒掉,將盤子丟在洗碗槽里慢慢清洗。听景燁模糊不清的說辭,他跟蕭朗月算是斷了,往後再見恐怕只能說公事了。這可正中景夫人下懷,听說她正在積極地給景燁跟亞當伯爵那位美艷絕倫的妹妹牽線。
而蕭朗月那邊,那位新晉男友元昭,也是出身富貴,本身也很出色,是個勁敵。景燁如今內憂外患,想要殺出血路恐怕不容易。
鼎星年會之後,謝清歡這一年的工作就算徹底結束了。
蕭朗月也是同樣。臨近年關了,就連空氣中多無形地透著一股喜慶。元昭並沒有催促蕭朗月動身去S市,元家的老太太倒是有些心急了,又打過一次電話來,蕭朗月也不好再拖著了,便收拾了行李跟元昭啟程。那天謝清歡閑著沒事,就去送她,被她眉眼間那股近乎悲壯的神情逗得樂不可支。
謝清歡已經答應唐摯去唐家過年,便沒有自己置辦年貨,蘇諾放假回家之前,給她的冰箱里塞滿了東西,以備不時之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