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世茂從簡家出來之後一直帶著笑,就是剛才姚氏那般也不曾消磨了這樣的好心情,還有什麼能夠比找到一個好女婿讓人開懷的,他向來覺得若華是個能夠自己拿主意的,從小就打趣過,此時他說完等著若華的反應,沒成想是這樣一出,很是奇怪,「一家人說話哪里有動不動就跪的,咱谷家也沒有這規矩。」
若華清清嗓子,一臉憂慮,「爹,女兒還不能嫁。」
方氏趕緊制止了她的話,「傻丫頭,這話豈有這樣胡亂說的,要不是娘這身子耽擱了你,說不準的早就已經過門了,難不成的真要留成老姑娘嗎?」。
十六歲不到就老姑娘?若華搖頭,這就要開口訴說簡玉安的種種事情,卻也無奈,從頭到尾,說出來或者別人看到的,哪一次,不是他護著鋪子。包括差點被打,霉米事件之後的相幫,就是一個養豬的大戶能夠作證又如何?到頭來他還不是洗刷得干干淨淨,況且不是還有如煙作為擋箭牌,簡陸氏又是那樣的狡詐,要是一擊不中,那邊鬧騰起來,根據谷世茂這樣的性子,怕是也想著她過門吧。
她忍住了,已經沉住這麼久,不能功虧一簣,況且還沒有到那一步,先拖住看看吧。
「爹,娘的身子還是這般,我哪能就放心能夠出門呢,必是等娘的身子跟眼楮好得妥妥的,女兒這才放得下心,不然就是不在家里,也必定是憂慮深深,萬一那邊事情又多月兌不開身,可真是分身乏術了。」
若華說的這些也真是實情,簡家是個無父母相幫的,只有拖累,要不是這麼些年的情分,跟看著簡玉安是個穩妥的,也確實不是良配,谷世茂凝神望著方氏,還是下決心說道,「不妨事,你母親現在已經慢慢好了些,家里有咱照料著呢。」
這個理由一半是因為需要這樣一個借口,另外一半,也是若華的真心,方氏之前如何她不知道,但是對于自己是真心疼,又被谷世茂呵護著,實在也是沒有受過什麼苦的。此時見谷世茂猶豫,她哪里肯放過機會,「爹,話不是這樣說,女兒還能有多少時日盡孝,況且娘的身子剛好一半,還需一些時日調理,女兒別的幫不上,管管內院做做羹湯還是行的,雖然知曉爹跟哥哥能干,只是這後院的事情也不是你們能夠方便管的,大嫂子……那般,你們也都看在眼里。」
谷中一副恨恨的表情,「真想不到姚氏一日日的拎不清起來,要是她得力一些個,也不用若華為難成這樣,我贊同若華的意思,什麼都比不上娘的身子骨重要,再說簡家那邊不是也什麼都沒有準備,過一陣子也沒啥大不了的,要真是那般不肯通融,這門親也就罷了。」
若華心里直鼓掌,大哥這話太給力了。她就是這麼個意思。
谷世茂皺著眉頭,不太願意這樣一般。
方氏悠悠嘆息一句,很是心疼的拉過若華的手,「都是娘這身子骨不爭氣,但凡能夠管管這家里,也不會弄成這般情狀。」
若華趕緊回道,「娘,您這說的是什麼話,只要您好好的,以後的好日子還多著呢,這不就是好了起來了嗎?女兒怎麼說也不能這個時候想那些個有的沒的事情。」
谷世茂原先還有些猶豫,一听方氏這麼說,心里頓時化成一灘水,大手一揮,肯定了若華的想法,「罷了罷了,這事情就先緩緩,莊子里頭也要收割,我跟中兒本就是沒空,姚氏那做派也需要時日能夠改改,說來也是我的錯,以為姚秀才的閨女,再如何也能是個知書達理的,誰能想到這般,算了算了。」
這件事情,算是暫時的揭過了這一頁。若華卻沒有松下警惕的感覺,她決心趁著簡玉安這時候不方便出門,一定要搶佔先機,不能再這麼被動了。
一晃眼,又是過去了十數日。
歷經這麼多的磨難,谷家莊子里的稻子,終于到了收獲的季節。
谷世茂在開鐮的頭一日,決心帶著一家子下去看看,若華自是願意的,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畢竟這一片稻田凝聚了自己太多的艱辛,回想之前干旱時候的種種,不都是為了這樣一天嗎,感慨的同時,也有一種強烈的滿足感,她終于也能有有一份力,來幫助家里了。
就連方氏,也戴上了帷帽,跟著大家一起出了門。
流火時節,天氣依舊酷熱,為此谷世茂特意的在那馬車之中放進冰盆,直到方氏這邊一切都妥當了,這才浩浩蕩蕩的,幾輛馬車駛出秀水縣。
連日來的煩悶終于拋開來,置身在這天地之間,什麼都可以想又什麼都可以不想,若華覺得自己身上的每一個毛孔,在這暖風的吹拂之下,散發著一種叫自由的甜蜜氣息。
事先知曉事情的老田頭,率著莊子里的眾人迎在大宅門的門口。
見到谷世茂下車,跟大家閑話,方氏以前看著也沒少來莊子,很快的也被那些婦人們圍住了,見她眼楮可以看清,臉色圓潤不少,紛紛道賀,一切都很美好,老田頭更是激動的對谷世茂說道,「老爺,一切都準備好了,今年這收成實在不易,也多虧了姑娘機靈,這才一次次的過了坎。」
若華卻沒有听見人夸她的話,她正跟著秋聲說之前說好的事情呢,「姑娘,您說的那些東西都準備好了,這樣咱們要真是有了自己的水磨坊,不知道該省下多少工夫跟銀子,也能多置幾畝地了。」
若華點點頭,秋聲是個能干的,也喜歡這片土地,她曾經隱晦的提過讓他跟著自己去城里管鋪子,他都婉言拒絕了,說是鄉下這里生活得自在沒有太多規矩,況且爹娘在這他不想離家太遠。
一個人能夠面對誘惑而不放棄,雖然在某些人眼里有些傻氣,若華卻很是欽佩,要一個人知道自己想做什麼不想做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什麼,並且毫無不平,這樣通透實在也是難得了。
「你是個能干的,這也不過就是個想法,幾張圖紙,沒成想的竟然就成了,省下銀子之類的還是其次,主要是咱們賣米的,這稻子放上兩年也沒啥事,咱們有的是糧倉,只是這要都弄成了米,要賣不出去,就難說了。」
這邊剛說到這,若華還有事情沒有交代,就見方氏已經過來,于是就住了嘴,跟著大家望田埂上走,神色都變得肅謹起來,沒有人說笑。
後生抬著豬頭,上面用紅繩子捆住,老田頭拎著一把禾鐮,說不出的恭敬,整個隊伍在田埂之中走成了一條線,彎彎曲曲的田埂,人變成了金黃稻浪之中的一條再細小不過的波濤,田埂兩邊成熟的金黃稻穗俏皮的招搖,不時觸踫到人的小腿,泛出一絲絲似浪花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