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里鋪的老板來送生財法子?這不就是跟黃鼠狼給雞拜年無異,谷世茂跟若華都提了心。
吳老板的話卻已然說盡,他以前一直看不起谷世茂,那就不是一個生意人應當有的姿態,要麼你去做個大善人,要麼你就好好做買賣,那樣義氣做買賣說到底是又想做那啥又要立牌坊,結果弄得兩頭不是,最後的結果便是自己的日子過得越來越不好,人家讀書人都知道說齊家治國平天下,一家子的事情都做不好,還想著在外頭張狂。卻不知究竟是哪里出錯了,還是這廝的糊涂病又犯了?不該啊,自己都還沒有說是什麼法子呢!
若華見他賊眼四掃,略微思忖一下,便朝谷世茂望了望,眼神一對俱都了然,這時候最好讓他說出來才好知根底,免得背後又使什麼ど蛾子防不勝防。
谷世茂自是也想通了這麼個關鍵,「可不知道究竟是何法子?」
這個遲鈍的,這個時候才想清楚關節?難怪生意做得差,吳老板心里又是得意又是輕視,這時候知道著急了吧?自己這一趟還真不知道該不該來,于是端起那茶吹吹,抿了一口,「谷老板這茶怎麼的忒淡了些,我在家里可是吃慣了那濃釅的,茶葉還是要放多一些,鍋里煮上一陣,加上那等油炸酥果子一泡,喝起來那才是真滋味啊。」
若華一口氣梗在喉嚨當口,郁結不已,上好的雲霧被當成水喝也就算了,人還指導你要如何如何,暴發戶行徑啊,難怪長成這樣一團啊,無語。
谷世茂心里好笑,卻也沒有表現出來,依舊淡淡說道,「吳老板好興致,我倒是慣喝這等淡茶,慢慢品出滋味方好。」
吳老板不免覺得這家子過得不易,不知道哪里冒出來的一些憐憫,「哎,這也是這些年生意不好鬧騰的,我們好好琢磨琢磨,有錢一起掙。」
終于又轉回到了正題,谷世茂側眼望著他,「可有何高見?」
「老哥這話折殺我也,不過就是粗略想想,這不,來您這討主意來了,我想著秀水縣當中,最大的米鋪也就是我們兩家,而今我也算過,您這邊連日來賣出去的米不足十石,這樣的話還是可以勉強糊口,這樣也要一個鋪子開在這,沒得的有這樣的閑心,要不然這麼的,莊子里新上來的米就運到我那邊,你鋪子里現在是一石上好的米六百文,我可以出到四百五十文,這樣你們也不用守著鋪子遭罪了,我也不用去想辦法受那麼些氣。兩廂便宜。」
真是獅子大開口啊!不過他竟然能夠知道這幾天賣出去的米不到十石,這怕是有人在這邊盯著,卻是不知曉送貨上門這一條,還要再謹慎一些,即便買賣不成也要穩住他,這人在背後真不知道做了什麼事。谷世茂哈哈一樂,「我是個忙慣了的,這讓我閑下來我還不習慣呢,索性的也是自己莊子里頭的米,就這麼擺著賣賣也是平常,哪里能叨擾您這般出價,您這樣怕是也賺不到幾個辛苦錢,要是賠了,可如何是好。」
吳老板這次前來,自是做好了各種準備,當下見這個不成,趕緊接一句,「還有一個,不然你們這邊鋪子就像是這幾日一般不給那些人供米,他們無法自然只能去我那,咱們還是這樣一般做買賣,明面上結些仇遮掩一番也是好的,到時候暗里地谷家的米運我們那邊,暗地里來個二一添作五,這樣壞人還是我來做,這樣如何?」
自以為拿出了十足的誠意的吳老板,自以為這次很有把握了,這人不就是裝嗎?要有個好名聲不想做惡人,自己本來就是這樣了,多賺錢才是正經,當當的是個互贏的法子,該拒絕不了吧。
卻听一聲清脆的女生嘻嘻笑道,「爹爹,您不是說我們的米都不夠賣嗎?怎麼的會要這般啊,我這才放心的給娘買燕窩的,要是讓娘知道這……」
谷世茂還不好拒絕,听若華一說,也明白是演戲,「哦,自是不夠賣的,不然昨日怎麼可能不賣給他們是不是?」反正自己這話真真假假,由得吳老板去分辨。
吳老板沒有料想到這一點,小眼楮微微眯起,迸發出精光,還是沉下氣,「哈哈哈,我早就料到老哥會有此說法,我這倒是還有一計,今年年情不好,收成自然也受影響,我那價格給的可能也是低了點,但是要加上去我也沒有那麼大的胃口吞下了,這樣,我們商量一個價格,到時候要漲一起漲要降一起降,我听說城里頭的那些各行各業都有一個行會,就是防止自己相互壓價的,咱們學來用用,也是最好不過的。」
這個谷世茂同意,「可不知這個定價是如何?」
「我看怎麼的也得漲一漲才行!這才收上多少糧,賣八百文一石也不算貴。」吳老板心里早有打算,或許本來就是為了這而來的。
若華心里很不好受,買賣是為了盈利這個無可厚非,但是要真是借災荒發財,這樣的事情她還做不出來,算一算吳老板開的價錢,自己掂量了一會,一斗米都近八十文,這是什麼概念?幾乎的比原來的四十文翻一番,漲到六十文的話,若華以為已經是底線了,是以谷家鋪子里頭的下等米卻仍舊的是四十五文,這樣要是普通的一家四口,一月緊巴一些還可果月復……
谷世茂搖搖頭,不甚贊同,「上等米一斗六十文,不怕您笑話這還是當初我出門時候若華的注意,以前頂多一石米四百文,這雖然今年年情受影響,但是莊子里頭收成還行,我覺得這個價方可。」
吳老板的如意算盤眼看就要落了空,臉色就有些僵。
谷世茂全然不理會,「這只是其一,我曉得老弟你也是為了我好,有錢大家賺這也應當,只是我還是要奉勸您一句,這後來雖然下雨,但是也只是咱這一片到城里,另外的地方並沒有這麼嚴重,要是我們這時候齊齊漲價,到時候怨聲載道,這也是次要的,到時候別的米商趁機運糧到咱這,恐怕也快就可以佔領一席之地,到時候生意豈不是更加難做?」
這是谷世茂心里的想法,不過他見吳老板似乎沒有心思听下去,也就卡住了一半,道不同不相為謀,要是這些听不進去之後的就不必說了。
果真的,吳老板的臉色更加灰敗,大拇指開始一動一動的晃著,一臉干笑,打斷谷世茂的話,「谷老哥,我算是明白了你的苦心,只不過做買賣也是身不由己,你這般作為,外人可道你一身好?我雖不才,卻也不至于走到這一步,你好生想想,趁著這陣子還來得及,不然到時候追悔莫及,要是咱兩家拖來拖去,這相損的事情,我托大說一句我倒是不怕的,一兩年倒是還撐得起,只怕你們……哼哼。」竟是就這麼背著手氣匆匆的走了。
兩人心里,俱都是有些惱怒。
若華在一邊看著,拍拍谷世茂的後背,「爹,何苦的跟這種人置氣,我雖然給鋪子漲了價錢,但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我們不能就這麼死守著鬧到最後活不下去,但是也不發那等昧心財,不論是做買賣還是做大事,爹說過的心存仁善總是不會錯的,他那些法子陰損,雖則的是看著兩家都好,但也不是長久之計,我們不求外頭怎麼說,但求一個問心無愧而已,說到底,大部分的人,不都是不好不壞的麼?」
說完這句話,若華口有些干,舌忝舌忝嘴唇喝了一口茶,盯著之前吳老板用過的杯子,心道等會的扔出去算了。
谷世茂卻也沒有多氣惱吳老板,卻是氣惱自己無用,這麼多年,自己莊子比他的大,家底比他的厚,竟然一步步的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他才這麼張狂,暗暗握住了拳頭。
卻說吳老板出了門,一連氣的啐了好幾下,這才直起身子連道晦氣,「裝什麼裝,看你能撐到多少時候!要不是你有那些個莊子傍身,谷家米鋪,秀水縣早就看不到了,等到你們到了那一日,我再來,看你們怎麼哭!」
氣匆匆的一轉角,就見一個鼠須男子拎著吃食大搖大擺的走過來,被吳老板那重量級身軀一撞就要怒罵,定楮瞧見趕緊縮縮脖子做小意狀,「……今日可要再去看著?」
「看看看,有什麼好看的,回去做買賣要緊,我是吃了豬油蒙了心,這麼多年都翻不起一點浪花,還能好到哪里去,浪費這閑工夫!」
「可不就是,這些米不賣,到時候等著發霉留給自個兒吃吧,還能像望賓樓的點心一般變成花不成!」鼠須男子附和。
吳老板听完,說道,「你去望賓樓里,把那些百花蒸,最近出來的那個什麼什麼炸米圈圈,米花糖什麼的,全部給我包回來,再弄上兩只烤鴨!」
鼠須點頭哈腰的去了。吳老板轉身而行,卻見眼前站著一個少年,生的很書生氣,唇紅齒白的,只不過有些個瘦弱,身上的衣衫也有些寒酸,卻定定望著他低語幾句。
吳老板瞪大了眼楮,嘴角扯動一下,還是跟著那少年上了茶樓。